“是.......”
她故作镇定地接过话,说出口时,却发觉连声线都颤抖。
“是大将军晋衡。”
“大将军!”身旁的士卒想要跃下马,跑去一探究竟,却被她抬手拦住。
她阻止道:“当心有诈,你去了跟这尸体一样惨。”
两边静默之际,身旁的士卒靠近她,悄声地道:“秦氏怕是误会了,我们镇远营的大将军,一直都是心向中原的。”
她一怔,诧异地看向那士卒。
“有些话,大将军不让我们对外人讲。”士卒道,“当时他令幽州城大开城门,目的不是为了降服辽人,而是因为他打算以怀柔之策,慢慢地腐化辽人之心,让辽人沉溺于逸豫之时,才能将祸患积于忽微之手。”
“于是,大将军表面上与辽人沆瀣一气,实则是以身入局,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辽人一网打尽。因为幽州所在之地,与辽都相邻,所以大将军才愿意做下这危险的决定,愿意扛下这千古罪名。”那士卒说完,朝秦氏微微颔首,默默地移至一旁。
这番举动,仿佛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这些话语,让她内心动容。她一直以为晋衡是为降臣,原来事实并非如此。乱世之中,贼子当道,有人长缨请命,有人甘为俯首,也有人以身入局,哪怕万世唾弃,也要搏一搏天地中原。
“好。”她沉吟半晌,“镇远营众弟子听令——”
“慢着。”杜重威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人未到声先到,“还有一个人没过来呢!”
她巍然不动,不知不觉间她想到了赵光义。这个人,她心里讨厌不起,却对他抱有一丝敬畏。
下一秒,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枷锁,亦步亦趋地被辽人提着铁链,跪在杜重威眼前。
她只微微一望,便知道那是石重贵。
“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两人,一口一个‘乱臣贼子’,殊不知他们也是‘乱臣贼子’。”杜重威道,“不知他们,镇远营当初就不该留下活口,就应该全给屠个遍!”
石重贵稍一抬眼,看到骑在战马上的她,而后会心一笑。他叹息不断,气息奄奄却依然强撑着一口气。
“少侠......”
气若游丝,却声声致命。
“对不起......”
他失去了身为开封府尹,身为皇亲国戚的金贵身份,只空有“石重贵”的皮囊,现在这皮囊却成了辽人的屈辱,汉人的耻辱。他目光复杂,布满阴云,愧疚、恐慌还有一丝希冀纷纷地砸向她的肩头。
沉重。
在石重贵额头砸向地面之际,一把明亮的刀挡住他。
石重贵眉梢一挑。
“石重贵!”她喊着他的名字,在他剑走偏锋之时,将他拉回正路。
人间逆流,唯有此刀清明。
他惊地连脖颈上的锁链都发出阵阵脆响,恐慌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座愚公都难以移走的大山。
“你的气节呢?”她斩钉截铁、一字一顿,抽刀发问道。
石重贵倏然抬首,一旁的辽人愈要上前压制,却被杜重威抬手阻止。他杜重威倒要看看,这石重贵到底要干什么?在幽州城设立典当行就算了,而今却在卑微之时,蓦然抬手,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而今,在面对她的发问,石重贵突然流下几行眼泪。
“先王李存勖拔幽州,擒刘守光,而今我身为天命紫薇,却无法挑起这重任,实在有愧对中原,有愧对列祖列宗!仅凭我微薄之力,难以洗清父亲之罪名,实在有愧于晋,有愧于天下!”
石重贵举起她的刀,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偏转刀锋,将脖颈卡入刀锋之内!
“少侠......”鲜血流了一地,石重贵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自己风骨的身躯,道,“这就是我的气节!”
手起刀落后,她顿感自己和意识逐渐与秦氏的躯体剥离开来,后山上的一切,包括石重贵、杜重威还有辽人以及镇远营兵马,全都离她格外遥远。
转瞬之间,眼前白茫茫一片。
秦氏走在她身前,对她笑道:“多谢。”
她脚步停顿下来,问了一句:“我很抱歉。”
秦氏却道:“不必抱歉,少侠,你做得很好。”
“可你的魂——”她回语一言。
秦氏摇摇头,随后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我的魂流落人间,是因为我没找到我的气节。或者说,没有帮我身边的人找到应有的气节。而今,你,少侠,你完成了。你寻回了众人的气节——”
“可是,我实在是没想到我会让这么多人白白死去——”
“任何一滴忠义之血,从不会白白流去。人之气节,贵在浩然。”秦氏说罢,对她道了声谢,随后说,“而今,我魂归处,也该送少侠一程。”
说罢,她眼睁睁地看着秦氏消失于白茫茫罅隙,渐渐地,连白的也成了黑,她感到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不畅,想拼命呼喊,却发不出声,双手胡乱摸索,敲打四壁,同样使不出力气。
眼前是一片黑,她感到她似乎躺在狭小的四方内,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那一瞬,脑海里涌现出很多人的脸,江无浪、寒香寻、周红线、死人刀还有......那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她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那位——
“赵......光......义......”
天昏地暗,翻山倒海,一阵巨大的拍裂之声,让她短暂恢复点儿意识。
“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