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风抬起他的脸,拇指擦了擦:“原来大作家也会有难以抉择的时候啊。”
桑叶苦笑了一声:“你就挖苦我吧。”
“桑叶,”陈海风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然后他付了面的钱,没有再说什么。
推开店门时,风铃再次叮咚作响。
他回头看了一眼,桑叶只是空洞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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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陈海风又去了几次,总是在深夜。
有时桑叶会简单跟他聊两句,关于天气,关于路上看到的某只野猫,但大多数时候桑叶只是沉默地做面,沉默地擦拭桌上的油污。
陈海风觉得,在这个灰色调的城市里,这个小小的、即将打烊的面馆,和这个叫桑叶的男人,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一丝色彩的地方。
一种无需视觉确认的、温度上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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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陈海风买好了去西藏的火车票。
他拖着行李箱,最后一次在深夜走进面馆。
桑叶看到他手中的行李箱,切香菜碎儿的动作慢了下来。
“要走了?”他问,“去哪里?”
“嗯,”陈海风点头,“去西藏。”
桑叶沉默地点了下头,像是早已料到:“一路顺风。”
陈海风笑笑:“先来碗面,再出发。”
“好。”
桑叶熟练地扯面,仿佛那天晚上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平静的,平静的,去给这个男人煮一碗面,仅此而已。
一个脑瘤患者,晚期,和一个刚刚失去了工作的摄影师。
桑叶把面下锅,不经意地问:“钱够不够?”
“够,这些年也零零散散攒下来一点,在西藏呆上两个月应该可以。”陈海风说。
桑叶问,你为什么要去西藏。
陈海风:“不知道,但......就是想去看看。”
又沉默了,两个人又没有了下文。
空气凝滞着,面馆里只有冰箱低沉的嗡鸣。
陈海风看着桑叶,看着这个在他最失意时给予他无声陪伴和温暖食物的人。
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破土而出,比任何一次都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桑叶,你要不要……一起去?”
桑叶彻底怔住。
陈海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确定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一起去西藏。我……我想去找点东西。或许,你也能找到你想写的,重新拿起笔。”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开面馆了,和我一起去西藏。你从前不是说,这辈子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西藏看一眼吗。”
桑叶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这间困住他已久的小店,空气里是他闻惯了的油烟味。
他忽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悸动。
就像是被埋藏了很久的种子,在某个寒冷冬日里感受到了一丝遥远的春风。
逃离?追寻?这听起来荒谬得不切实际。
可是,为什么不行呢。
他缓缓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回陈海风脸上,那眼神复杂,有挣扎,有茫然,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