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清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微动。
她见过他冷静缜密的样子,见过他杀伐决断的样子,见过他无赖赠簪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近乎于闲适温柔的模样。
这份温柔,并非刻意表现,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仿佛他性情本该如此。
看着他,李以清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沈昭或许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停驻在他脸上,一时忘了移开。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眼中是一种清晰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漫开,他唇角原本极小的弧度随之加深,化成了一个明朗又温柔的微笑。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站在那里发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
李以清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竟被他全然瞧了去,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窘迫悄然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她迅速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模样,微微移开视线,看向廊外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叶片,语气平淡地掩饰道:“没有。只是觉得今日阳光甚好,一时看呆住了。”
沈昭闻言,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戳破她这显而易见的借口。他缓缓踱步过来,青色的衣袍微皱,带着些温暖的气息。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目光依旧含笑地落在她脸上,从容地接道:“是啊,雨过天晴,是该好好晒一晒。”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不过你病体初愈,站一会儿便好,莫要久晒。进去歇着吧?”
李以清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底却因他方才的温柔和此刻近在咫尺的注视,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她从袖中掏出手帕还给他,病好的差不多,两人拜别老先生,感谢两日来的悉心照料。
老大夫捋着胡须,连连摆手:“医者本分,二位不必多礼。只是姑娘日后还需静养些时日,切忌再劳心伤神。”
李以清颔首:“谨记大夫教诲。”
正当李以清准备转身离去时,沈昭侧过身,目光落在那个一直躲在爷爷身后、偷偷瞧着他们的小药童身上,眼中漾起温和的笑意,他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小药童有些害羞,揪着爷爷的衣角,踌躇着不敢上前。老大夫慈爱地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公子叫你哩。”
孩子这才怯生生地走上前来,仰起小脸看着沈昭。
沈昭弯下腰,与他平视,从宽大的袖袍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用草茎编得栩栩如生的小兔子,长耳朵、圆尾巴,甚至还有两颗小小的红色野果点缀当作眼睛。
“喏,”他将小草兔递到孩子面前,“答应你的小兔子。”小药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像接过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将那只小草兔捧在手心,小嘴张着,用力地点头。
“要听爷爷的话,好好帮忙,知道吗?”沈昭笑着,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嗯!谢谢公子!”那孩子的声音响亮,宝贝似的将小草兔紧紧捂在胸口。
李以清静立一旁,看着这一幕。
他确实是个守诺之人,即便对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孩童。
沈昭直起身,最后对老大夫颔首致意,这才与李以清一同转身,走出了济世堂的大门。
身后,是那小药童兴奋的、叽叽喳喳向爷爷展示礼物的声音,而那只好看的小草兔,和赠予它的人那份温柔的守诺,也如同这雨后温暖的阳光一般,留在了这个小小的院落里。
“你的伤?”李以清问他,沈昭微顿,望着她笑了笑“无碍”又继续说“这件事,还望姑娘保密。”
李以清看着他,受了伤还笑得那么开心,“受伤了为什么要隐瞒?”
沈昭的声线和缓,“我必须看上去安然无恙,这样,沈家才能安然无恙。”
他总是这样,露出温和的笑意,显得平易近人,却也没有人走的进他的心里。
马车早已候着,李以清在秋雨的搀扶下,踏上脚凳,准备登车。她转身,对着站在车下的沈昭,微微颔首。
沈昭负手而立,他并未多言,只淡淡道:“四姑娘保重。”
然而,就在李以清弯腰欲进入车厢时,他却抬手,轻轻拦了一下。
李以清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沈昭并未看她,而是朝身后略一示意。两名一直沉默,作寻常护卫打扮的男子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李以清抱拳行礼。这两人气息沉稳,一看便知是身手极为了得之人,绝非普通家丁。
“山路初开,恐仍有不安稳之处。”沈昭的声音平稳无波,“让他二人护送四姑娘回府吧。”
李以清微微一怔,她目光在那两名护卫身上扫过,她不再多言,转身进入了车厢。秋雨紧随其后,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内外视线。
马车缓缓行驶,骨碌碌地碾过青石板路。
沈昭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以及骑马护卫在车旁的那两名手下远去,直至消失在街道拐角。
车厢内,李以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面色平静。
春兰,秋雨没有什么大碍,幸好春兰会点武功,关键时刻能护着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