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楠觉得彻夜蹲守抓捕一个亡命徒都没制服一个虞笙来得辛苦。
万幸耀光医院对明星这一类公众人物有严格的保密制度,VIP通道直通病房区,不然刚刚那一幕被人拍下说不定要闹出多大乱子。
秦楠一路拖着半死不活的虞笙上楼,紧攥着他胳膊,生怕松开一秒这个疯子就会去杀人放火。
虞笙斜靠在电梯壁上,秦楠透过镜面反光窥视着虞笙的眼睛。如果那还能算作一双人的眼睛的话。空洞,涣散,仿佛燃烧过后的灰烬。
咔嗒、咔嗒、咔嗒……虞笙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盘踞着这个声音,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间断。
他看不清,好像有人把手术刀插|进他眼睛里,在他瞳孔上雕琢着什么。然后,那把手术刀似乎不满意雕出的作品,开始胡乱的划掉、破坏,他感觉有点疼但动不了。
流血了,湿答答的,应该是血吧,分辨不出来。要不要伸出舌头尝一口?好像不需要,它流进嘴里了,苦的,不是血,是眼泪。
“阿笙……你的脚怎么了?”一个声音穿透进来。
“……嗯?”不疼了,眼睛还在,瞳孔上也没有图案,他还活着。
“过来,阿笙,怎么坐得离我那么远?”是陆晨阳的声音。
远么?不知道,虞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病房里,又在这坐了多久。
“阿笙,过来,乖,让我看看你的脚怎么了。”陆晨阳又说了一遍。
虞笙听清了。照做,乖得像个木偶,一步一步挪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脚怎么了,反正陆晨阳说了,他听话走过去就好。
腰被一只熟悉的大手稳稳搂住,后脑勺也是,有人在顺毛抚摸他。
然后,他的头被按在一个宽大的肩膀上。有点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更熟悉的,陆晨阳的味道。
“……陆晨阳。”虞笙没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嗯,我在,阿笙,我在这。”
陆晨阳的声音一遍一遍往他脑子里钻,终于把刚刚那不间断的咔哒咔哒声挤出去。他终于能看清了。
“脚疼吗?怎么弄伤的,告诉我好吗?”这是陆晨阳第三遍问了。
虞笙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脚踝到小腿被缠上一圈厚厚的纱布,白色的睡裤和拖鞋被红色的血染了一大片。
他不疼,也不记得,老实回答,“不疼,不知道。”
倚在窗边的秦楠实在看不下去。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嘲讽的轻哼,“你家少爷一脚把消防柜的玻璃踹碎了。”
陆晨阳一点也不惊讶,双手托起虞笙的脸,鼻尖碰上鼻尖,轻声问,“是么?阿笙,告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知道,我不记得。”虞笙乖乖地摇摇头,照实说。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去想了。”陆晨阳重新把人搂回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地顺着他的背。
“行了,行了。别腻歪了。说正事。”秦楠被当空气很不爽。这一晚他先是深夜临危受命救人,又生擒发疯野兽,现在还要看这俩人在这黏黏糊糊。
要不是一个昏迷刚醒,另一个精神不正常,他恨不得一人一脚干脆顺窗户踢楼下去。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被清空,陆晨阳对秦楠说,“阿楠,把沙发上我的外套递给我,阿笙穿得太少了,会着凉的。”
“靠!”秦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衣服扔过去。“说吧,祖宗,今晚怎么回事。”
陆晨阳仔细地用外套把虞笙裹紧,抱在怀里,说,“阿楠,我让你找的那个黑色打火机,你在包间里找到了吗?”
“嗯。”秦楠从口袋里摸出那把纯黑的打火机,之前在会所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拿在手里却发现了不寻常,他皱眉问,“这……不是之前我帮你搞到的那个……”
“对。”陆晨阳点点头。这个打火机是隐藏式摄像头,可以和手机电脑连接实时监控,肉眼观察和机器扫描都无法识别出来,是专供化装侦查卧底取证使用的高端设备。秦楠费了好大劲才从自己老爹那搞来。
“我从进入包间就打开了,中途去洗手间,这个打火机就一直放在酒桌上……”陆晨阳说得十分平静好像只是在阐述客观事实,“然后,我在手机上看着我离开后的画面,看到……陈翼,在我的酒杯里,放了东西。”
“所以你就是那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救场的?”秦楠追问,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明明知道他给你下药,你为什么还要喝?!”
“嗯。我必须喝。”陆晨阳感觉到怀中虞笙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他抬起手轻柔又规律地拍抚着那颤抖又单薄的背,继续说,“留下证据。如果我不喝,就算东窗事发,陈翼也可以否认,毕竟光凭视频没办法检测出他加入的到底是什么,但我喝了就不一样,我身体里会有残留。”
“而且,”陆晨阳顿了顿,脸颊贴上虞笙柔软的发顶,“耀光医院阿笙能说得上话,陈翼没办法买通,这样我的就诊记录才能作为证据保存。”
“你他妈疯了吗?!”秦楠急了,在病床边来回踱步,声音拔高,“陆晨阳,你知不知道γ-羟基丁酸摄入过量会怎样?!会死的!你会死的!”
怀里的人猛地一颤,抖得更厉害了。陆晨阳立刻用双臂紧紧环抱住,“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拿到这个证据,陈翼就没办法不松口解约,而且可以避免很大一笔违约金。”
事实上,如果陆晨阳用这个证据提交法院打官司,一定稳赢。但是这个官司会打多久,几个月?甚至是一年都有可能。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去耗费,一天不解约他就没办法去接新的工作 ,虞笙还在等着他,而他也需要赚钱,他耗不起。
“如果陈翼还想拖着,我会直接找天恒的陈老总。这个事情如果曝光,天恒的股价会受到影响,陈老总绝对会越过陈翼和我解约。所以,”陆晨阳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点波澜,好像被他当作本金的生命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筹码,“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你……你……”秦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气得把那只纯黑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拍,“我懒得管你。”说完就往外走。
“阿楠。”陆晨阳叫住他,“谢谢你。”他说得真诚,丝毫不作假。
“哼。”秦楠重重哼了一声,脚步停在门口。半晌,转过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晨阳,别不把自己当回事,你要是真出什么问题,不说别人,你怀里那个疯子真的会提着斧头去杀人。”
病房归于寂静,秦楠走了。
“阿笙。”
虞笙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