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中,指尖离顾凛川睡袍的袖口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温年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平静下来的温热气息。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着,“咚咚”、“咚咚”,那声音又快又重,几乎要将他的耳膜彻底震碎。
去看看,就看一眼。
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着,像一个充满了诱惑的恶魔。
可是,理智却又在同时像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猛地就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地打了一个激灵。
温年,你疯了吗?
他是谁?他是顾凛川。
你竟然还想去触碰他?
他猛地收回了自己那只不听使唤的手,那动作快得就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到了一样。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眼底闪过一丝后怕。
不能再待下去了,绝对不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那片被顾凛川虚虚圈住的衣袖一点点地抽了出来。
整个过程,他都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惊醒了沙发上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男人。
万幸的是,顾凛川睡得很沉,沉得就好像已经彻底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开来。直到温年的衣袖彻底重获自由,他都没有一丝一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温年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几乎是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一声。
房门被重重关上,然后是反锁的声音。
直到自己的后背紧紧贴上了那片冰冷的门板,温年那颗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才终于得以缓缓落地。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毯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对他而言简直比连续加了三天三夜的班还要让人心力交瘁。
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一会儿是顾凛川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脸庞,一会儿又是对方那双挂着生理性泪水的长长睫毛。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个男人在昏睡之中也依旧不肯松开的、虚虚圈着他衣袖的动作上。
那一晚,温年彻夜未眠。
……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温年开始下意识地躲着顾凛川。只要是有顾凛川在的公共区域,他都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避开。
而顾凛川则像是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他又恢复到了往日里那副冷漠疏离又不近人情的资本家嘴脸。
他越是这样,温年那颗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心就变得更加七上八下。
就在温年快要被自己这种无休无止的内耗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新的变故发生了。
一天晚上,其他的同事因为不堪重负而回房休息了,只有温年和顾凛川还留在偌大的客厅里,就一个核心算法的问题进行着最后的攻关。
温年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L型沙发的角落,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嵌进沙发的缝隙里去。他和顾凛川之间,隔着一个足以再塞下三四个人的安全距离。
“这个部分的逻辑还是有问题。”顾凛川的声音从沙发的另一端冷冷地传了过来,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疲惫。
温年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改了三遍了。”
“那就再改第四遍。”顾凛川的语气依旧不容置喙,“直到改到没有问题为止。”
温年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刚想开口反驳,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然后他就看见了,看见了顾凛川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正清晰地倒映着几根刺眼的红血丝。
那一瞬间,温年所有已经涌到嘴边的抗议的话,就那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顾凛川忽然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然后,他那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太累了,”他说,“屏幕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然后在温年骤然紧缩的瞳孔之中,一步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最后,极其自然地就在他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一瞬间,温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瞬间冻住,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从他的尾椎骨窜了上来,然后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身体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那个已经没有了退路的角落里又挪了挪。那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是却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抗拒。
顾凛川将他那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温年身上那快要具象化了的紧张和防备。
他只是缓缓阖上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向后靠在了柔软的沙发背上。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你继续说,”他说,“我听着。”
温年就那么僵硬地坐在原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凛川那张英俊却又写满了疲惫的侧脸,闻着空气中那股再一次将他牢牢包裹住的清冽雪松冷香,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交错在一起的一深一浅的呼吸声,还有温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疯狂擂动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