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温年都过得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昨晚那个男人布满了猩红血丝的眼睛,还有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的药味。
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什么样的病,会让他痛苦成那个样子?
又是什么样的病,会让他对自己提出那么……荒唐,甚至堪称诡异的要求?
温年想不明白,也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
恐惧,就像一张潮湿而又黏腻的网,将他牢牢地包裹了起来。他一整天都把自己缩在客厅的沙发里,连走动时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背后,那个状态不明的男人。
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竖起了全身的感官,警惕地捕捉着公寓里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每一次,当走廊尽头传来哪怕最轻微的声响时,他的心脏都会猛地一跳,脊背也会跟着瞬间绷紧。
时间,就在这种极度压抑而又漫长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窗外的天光,逐渐从明亮的白,转为了慵懒的,带着暖意的橙黄。
当时针,终于指向下午三点的时候。
那扇他畏惧了一整天的房门,终于,“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温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抓着沙发抱枕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有些发白。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角的余光死死地锁定着那个从门里走出来的身影。
顾凛川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
那身衣服的料子看上去很柔软,稍稍中和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冰冷的距离感。
可即便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阴郁。
他的脸色,比昨天晚上温年看到的,还要苍白几分。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是两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他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几缕黑色的碎发,随意地搭在他的额前,遮住了那双锐利得能洞悉人心的眼睛。
他整个人,就像一棵在风雪中被压弯了枝干的松树,虽然依旧挺立,却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的疲态。
温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那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他那微微蹙起的,仿佛刻着深深沟壑的眉心。
温年的心,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往下沉。
顾凛川并没有立刻看向他。
他先是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放下杯子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支撑着自己那具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温年的身上。
“温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地打磨过一样。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温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沙发上猛地弹了起来。
“顾……顾总。”
“你过来。”顾凛川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然后就自顾自地,转身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那三个字,就像三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就套住了温年的四肢百骸。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他的双腿,在那一刻,仿佛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
顾凛川径直走到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重重地,将自己扔进了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老板椅里。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那片柔软的黑色皮革之中,闭上眼,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