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一顿一顿道,“笃...笃...笃...”
稚嫩的眉眼忽然显得宁静,像悬在叶尖的晨露,清新而恬淡。
李梦回太阳穴突突一跳,怒道,“好好学,不学的给我饿肚子!”
这话管用,不消片刻小儿们就规规矩矩坐好了。
夜间还有些清凉,天一亮,顷刻就热了。
新买的水要全部煮沸,一上午,妇人们围着铁锅烧水,男人们四处捡柴,院里烟雾缭绕,仿佛是个巨大的蒸笼。
小孩子记性好,范公的两首诗很快就背得滚瓜烂熟。
但要他们自己作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李梦回专门清扫了间卧房给他们读书用。
楚氏坐在门槛上,其余人坐在地上,双方面对面,一直沉默。
下午,又是漫长的寂静,李需归坐得屁股痛,决定身先士卒,挪到楚氏面前,期期艾艾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楚氏扇子一收,直勾勾盯着他。
李需归眼神闪躲,“不...不好吗?”
废话,这是山匪打劫念的诗,能好吗?楚氏冷声道,“这是你的诗吗?”
知道她识破了,李需归低头,不吭声。
楚氏摆手,让他退回去,谢广家的小儿子满脸不解,稚声稚气道,“这四我二...二兄的诗,好…好着啊…”
小儿年纪小,口齿还不甚清晰,楚氏没责骂他,只解释,“这是种树人的诗。”
李需归脸色胀红,小跑回了自己位子。
十几人,前后三排坐着,都哑巴了似的,楚氏心想果真都是平庸人,学了几首诗脑袋还是空空如也。
她没将这番话说出来,而是盯着眼前盘旋的蚊子来了诗兴,“要不以蚊子为题试试?”
她以刚教的《苏幕遮碧云天》为例,说道,“范公写碧云天黄叶地的秋高旷远,我们是不是可以写烈日炎炎,蚊子叮咬的无奈烦闷,范公写黯乡魂追思旅,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们是不是可以写望京都千里奔丧汗湿衣襟也无妨的决然?”
她原本随口一说,谁知真的有人领悟到了。
光影斜过窗棂,李需归跃跃欲试的举手,“虞大婶,我来!”
楚氏鼓励,“来。”
少年郎攥着衣角缓缓站起,瘦削的脸庞划过两行汗水,眼神炯炯发亮。
“途倦,如厕嗡声惹人厌,望京都,忽羡忽羡,蚊翅可栖范公前...”
少年声音粗哑,但字字铿锵,宛若数块巨石砸入波澜不惊的湖面,咚咚咚的。
谢家小儿哇一声,欢呼雀跃道,“二兄好腻害...”
其他人亦露出艳羡的目光。
李需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有几分忐忑的望着楚氏问道,“虞大婶,怎么样?”
楚氏轻咳了咳,道,“再念一遍听听。”
“途倦,如厕嗡声惹人厌,望京都,忽羡忽羡,蚊翅可栖范公前...”
楚氏默默跟读,心道李需归莫不是天赋异凛,第一次做的诗读起来这般朗朗上口,难不成村里要出两个宰相?
迎着少年期待又紧张的目光,她敛起情绪道,“再来一遍。”
少年昂首挺胸,声音愈发嘹亮。
楚氏佯装恍然,扶着门框起身,“教教其他人作诗的诀窍,我去趟茅厕...”
太阳跌至西山,天际红霞翻滚,远处的山峦好似着了火。
楚氏问茅厕里是否有人,无人应答后,拉过铁锅前生火的女儿走了进去。
“阿玥,你看李需归可是读书的料?刚刚他做了首诗,娘听着竟然觉得还不错,你听听...”她蹲在狭窄的走道里,声音压得极低。
虞有玥手里捏着柴,低垂的帷帽遮住了她的眼。
上辈子李需归能在汴京的茶馆帮工,可见心思灵活,不是愚笨之人。
学诗以来,他永远是前三个最先学会的,最先作出诗不足为奇。
她琢磨李需归的遣词造句,和楚氏道,“这不是诗,是词...”
“啥?”
“曲子词,主要追求平仄押韵,在勾栏瓦舍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