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有玥声若蚊吟,“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楚氏沙声沙气,“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逼仄的茅厕里,母女两的声音宛若呢喃,但钻入钱氏耳朵里却高昂嘹亮,捂着肚子想如厕的她掉头跑回去,近乎粗暴地摇醒女儿,“快,你虞大婶又教阿玥背诗了,快去!”
这户人家的堂屋大,全村人都挤在里头。
车在中间,人睡墙边,门窗几处燃着火把,王清溪就睡在摇曳的火光下。
尖瘦的小脸因剧痛微微皱起,她轻轻喊娘,“娘,痛...”
“学完诗再睡。”钱氏使劲拽她,偏小腹胀胀的使不上什么劲儿,几下后,耐心告罄,声音不由得尖利,“还想不想嫁人了?人阿玥几十贯嫁妆都没偷懒,你竟还睡得着?”
“困,再睡一会儿...”
钱氏气得掐她,可小姑娘痛得乱滚也没睁眼。
实在憋不住了,钱氏松手,飞速跑了出去。
脚步声逼近,楚氏如临大敌,“谁?”
茅坑在猪圈最里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钱氏摸着猪圈的围栏,呼吸急促,“是我,我来解手。”
听出是钱氏,楚氏伸展的腿缩到了胸前。
衣衫交错,很快,最里头响起了流水声。
钱氏不觉得丢脸,反而十分舒畅的找话说,“阿玥,今个儿你娘教你什么诗啊?”
虞有玥默了瞬,回道,“李太白的《蜀道难》。”
钱氏不知道谁是李太白,就觉得楚氏教女儿的肯定是最好的,可恨女儿贪睡,死活不起,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正懊恼时,额头,脸颊,屁股骤然一痒。
她甩头,反手一个重拍。
响亮的一声‘啪’吓得围栏前的母女抖了抖。
回过神后,楚氏揶揄她,“不痛嗦。”
“死蚊子,怎么这么多?”她出来得急,忘记带扇子了,问楚氏,“你们有多的扇子吗?”
“没有。”
蚊子太多了,钱氏没敢蹲太久,出去时,发现母女两没有起身的迹象,心思一动,挨着她们坐了下来。
楚氏侧目,“你不回去睡觉?”
钱氏淡淡笑了笑,“不睡了,我听你们背诗。”
这还怎么背?楚氏撑着身下的稻草站起,“臭烘烘的,教不下去了,阿玥,昨晚你没怎么睡,回去再眯一会儿,天亮了娘叫你。”
虞有玥心领神会,温顺答了声好。
母女两手挽手走了,留下赧然的钱氏被蚊子叮了好几口,直骂楚氏心眼多,连这点事也要防着她。
楚氏可没心思琢磨她想什么,她家位置在最里头,风吹不进去,闷得人发慌。
估摸着贼人不会来了,便拖了竹席铺在屋檐下,和女儿背靠背躺了下去。
为范公奔丧的理由很好使,不仅没有被本地人打劫,还不被流民打扰。
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不错。
要不是李梦回一大早就扯着嗓门喊,他们还能多睡一会儿。
吴疾脚底的泡磨破后又起了新泡,疼得犹如针扎,好不容易睡着了没知觉,偏李梦回的声音跟打雷似的。
吴疾烦躁地翻身朝里侧,拿手捂住耳朵,“不是要在这儿等谢广他们吗?怎么大清早就喊啊...”
谢广寻服役的长子去了,原本说好在嘉州渡口碰面,如今队伍改走山路,自然要在这儿等他们,所以暂时不走了。
李梦回没理会他那点声音,把所有儿郎叫醒,然后去叫架锅的楚氏,“虞阿楚,人已经醒了,你先教他们两首诗,然后让他们自己作首诗你听听怎么样啊。”
所有人都懒洋洋的,好几个连眼睛都还是一条缝。
闻言,李必归叫苦不迭,道,“爹,能不能等我们睡醒了来啊...”
“睡什么睡,人阿玥天不亮就起来背诗了,你们呢,一个个睡得跟猪似的,就这样还想考科举当宰相,我看你们连那些山...”
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
大家心下奇怪,吊着眼看他,往锅里添水的楚氏找补,“连山上那些栽树的人都不如!”
“对!”李梦回深吸口气,“种树的都会作诗,你们会啥啊?”
李谢两家的孩子不敢和李梦回呛声,可有上辈子记忆的王大米不同,他伸个懒腰,散漫答道,“会敲木鱼啊,如果能出家的话,我天天敲木鱼...”
双眼一闭,左手掌心朝上,虚虚托着一物,右手微抬,大拇指和食指微捻,隔空敲击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