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知道你的身份是迟早的事。到时你该如何收场?”
“不知道。”
“那你清楚他的来历吗?”
“总不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庸之放下碗筷,神色认真,一字字道:“沈大小姐,沈姑娘,有时候我真看不透你,若像你说的,你不喜欢长安那个地方,就该躲得远远的,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若说你喜欢,为何始终避之不及?”
沈皇后把他碗里的面夹到自己碗里,大块朵颖。
”单说和你同行的男子。“庸之把面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继续道:“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你连人家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世都不清楚,就敢毫无防备的混在一起,万一哪天他知道真相,你就不怕死在他手里?!”
“真相?”沈皇后筷子一顿,闷闷的道:“观他举止形容透着世家大族的气质,我有想过他是万一长安那边的人,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应对。”顿了一顿,道:“他想取我性命,我双手奉上便是,反正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庸之微微一怔,“你……”
沈皇后笑了:“如庸之所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敌人永远是敌人,我也不会存有感化敌人的幻想,我明白我没那个本事。”
“你以前不是总说活着是天下第一要紧事吗?”庸之叹声道:“怎么忽然变了?”
“大约……老了。”沈皇后低头吃面,热气蒸腾,犹似镜中花水中月。
这些时日,捕快们放松了警惕。
他们四人结伴而游,几乎逛遍了小小郡县,关系日益升华,虽称不上真心实意的朋友,好歹有说有笑一起吃饭喝茶,比陌生人要熟稔些。
苏在其性子明快,喜欢的不喜欢的,界限清晰,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庸之又不是傻子,不至于看不出眉眼高低。
苏在其每每见到沈皇后眉飞眼笑,见她眉眼含愁,必得使出浑身解数哄得她破涕为笑脸泛红晕为止。
沈皇后相当给他面子,单单一个鬼脸一个模仿兔子的动作,便笑的前仰后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时候庸之夫妻两个夹在两人中间,像一轮皎皎光明的圆月,过于亮堂了些。
久而久之,任意不免有些怨言。
之后两人出门游逛,他便找借口和任意呆在客栈。
每次回来,沈皇后头上必定插满廉价的簪子绢花,丁零当啷的花团锦簇,放别人头上,准得评一句俗气。
但望着怡然自得的沈皇后,庸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两个字,反而明白了秦王和皇帝的执着。
美人如斯,当倾城倾国。
每每深夜,庸之听着窗外的风声,都在想:这样也挺好,至少大家平安快乐。
然而好景不长,一日清晨,苏在其买包子回来,脸色不太好看,也不说话,神情肃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任意说她去街上买东西的时候,遇上了两拨人马,一拨是陈留郡的捕快,另一拨来源不明,他们在找同一个人。
庸之心下立刻明白了。
天子英明神武,怎会放心将寻找皇后这一件天大的事交给自己一人,他派人一面暗访,一面跟踪自己。
既然找到这里,为何不直接现身带走沈皇后?
庸之望了望沉着脸吃包子的苏在其,愁眉深锁,说了句:“恐怕要变天了。”
果然,苏在其撂下包子,扣住沈皇后的手腕,拉扯到对面房间,从里面反锁。
庸之和任意趴窗户听了半天,只听到茶杯碎裂几声。
门猛然打开,苏在其满手是血,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
沈皇后跌坐地上,表情麻木,身侧全是茶盏碎裂的瓷片。
任意去扶她,沈皇后回过神来,甩掉她的手,按着地上的瓷片站起来,全然不顾瓷片割伤手掌,鲜红一片。
她茫然的向外走,庸之担忧道:“这事不能全怪陛下。”
沈皇后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
庸之道:“我知你一向有主意,不大听得进去劝。但我还是要劝一句,你在后宫的一年多,把能杀的杀了个遍,能得罪的得罪了遍,多少人咬牙切齿的等待机会取你性命。况且庆国公府的人行事一贯‘忠勇’,苏在其秉承祖志,更是如此。他方才没有发作,已是天大的例外。我们不能只靠‘例外’活着,为了自己着想,回去吧,回到皇帝身边,至少他可保你性命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