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在那粗糙的金属表面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将它从汪洋汗湿的手里拿了出来。
汪洋的目光死死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刘铭拿着那枚打火机,在指尖把玩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看向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汪洋,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带着点无可奈何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
他轻声说,语气像是在讨论今天下雨了一样平常:
“所以,油什么时候去买?”
“……”
汪洋彻底呆住了。
他像是被巨大的、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大脑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着,一副完全傻掉的模样。
过了好几秒,那巨大的喜悦才如同海啸般冲破堤坝,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打火机,而是一把抓住了刘铭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但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凶狠的确定!
“现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老子现在就去买!你等着!”
说完,他像是怕刘铭反悔,猛地松开手,转身就像一头矫健的豹子般冲出了宿舍门,甚至忘了穿鞋,忘了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
刘铭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只能听到他咚咚咚跑下楼梯的、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雨声里。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汪洋刚才过于用力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
再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承载了太多混乱纠葛的打火机。
窗外,雨声似乎小了一些。
刘铭走到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赤着脚、不顾一切冲进雨里的笨蛋背影。
他忍不住,低下头,终于轻轻地、真正地笑出了声。
无奈,却带着一丝久违的、真实的暖意。
这个傻子。
雨声似乎真的小了些,从之前的瓢泼之势转为淅淅沥沥。刘铭站在宿舍门口,还能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慌乱的、啪嗒啪嗒的踩水声,越来越远,像是有人光着脚丫子在雨水里狂奔。
他握着那枚重新变得冰凉的打火机,嘴角那点无奈的笑意还没完全敛去。
这傻子……还真就这么冲出去了。
他退回宿舍,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凉意。汪洋的宿舍和他那边差不多大,但显得更乱,更有……生活气息。篮球随意丢在墙角,游戏海报贴得歪歪扭扭,桌上堆着没洗的杯面和能量饮料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汗味和一种独属于汪洋的、有点冲的沐浴露味道。
刘铭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没过几分钟,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顶着雨,像颗炮弹似的从宿舍楼里冲了出来,果然是光着脚,裤腿卷到了膝盖以上,T恤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蓬勃的背肌线条。
汪洋目标明确,直奔校门口的小超市,甚至因为跑得太急,在湿滑的路面上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但他毫不在意,手脚并用地稳住身形,又继续狂奔。
刘铭看着他那副狼狈又急切的样子,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又开始扩散,驱散了不少连日来的阴郁。
很快,那个身影又从小超市里冲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个小瓶子,再次顶着雨往回跑,速度比去时更快。
刘铭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副完成了重大使命的、傻乎乎又急切的表情。
脚步声咚咚咚地再次响彻楼梯间,由远及近,带着水淋淋的回音。宿舍门被“哐”地一声推开,汪洋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浑身湿得比刚才更彻底,头发耷拉着滴着水,光着的脚丫子上沾满了泥水,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刘铭,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是完成了最伟大的壮举,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举起手里那个小小的、装着透明液体的Zippo油瓶。
“买……买到了!”他喘着气,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刘铭的目光从他湿透的头发滑过滴水的下巴,落到他沾满泥水的脚上,再看向他手里那个被紧紧护着、丝毫未湿的油瓶。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走过去,从汪洋手里接过那个还带着他体温和雨水泥渍的小瓶子。指尖相触时,汪洋的手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但他没有缩回去,反而下意识地往前递了递,眼神一眨不眨地、紧张地看着刘铭的动作。
刘铭拧开油瓶的盖子,拿起桌上那枚打火机,熟练地掀开棉垫,将油慢慢灌了进去。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汪洋就站在旁边,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屏息凝神地看着,湿漉漉的身体还在微微散发着热气。
加完油,刘铭合上打火机盖子,拇指轻轻一滑。
“嚓”的一声轻响。
一簇橘黄色的小火苗跳跃着,稳定地燃烧起来。
火光映照在两人近在咫尺的瞳孔里,微微摇曳。
刘铭抬起眼,看向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