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在埋头苦吃的影山飞雄似乎终于处理完了碗里的面条,抬起头,恰好听到竹早秋最后那句“超爽的啊”,虽然没完全理解上下文,但还是基于自身经验,认真地点头附和:“嗯。扣球得分,很爽。”
他完全没理解竹早秋的“爽”点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只是单纯认同“得分”本身带来的快感。
竹早秋却因为终于为自己继续打排球找到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无比坚实且愉悦的理由而心情大好,甚至难得地对着影山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对吧!”
虽然两人理解的“爽”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至少在“排球能带来愉悦”这一点上,达成了诡异的共识。
及川彻和岩泉一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竹早秋因为发现了“欣赏对手绝望表情”这一另类乐趣而兴奋,而影山飞雄则一脸纯粹地附和着“扣球得分很爽”——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 及川彻扶额,发出无力的呻吟,“你们两个……脑回路真是诡异的合拍啊。” 一个享受征服感,一个沉浸于技术实现的纯粹快感,虽然路径不同,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把球狠狠地扣死在对方场地上。
岩泉一抱着胳膊,看着一个笑得像只找到新玩具的猫,另一个则认真点头仿佛在确认世界真理,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吐槽道:“……这种时候倒是有默契了。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这种旁人难以理解、却在奇怪地方高度同步的思维模式,除了用“孽缘”和“长期共同生活导致的相互污染”来解释,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了。
影山飞雄似乎没太听懂学长们复杂的感慨,只是疑惑地看了看及川又看了看岩泉,然后继续低头喝他的面汤,用实际行动表示:得分就是爽,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竹早秋则完全接受了这份“夸奖”,甚至还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仿佛“诡异合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赞誉。
“哎——”及川彻看着竹早秋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即使是这样……(即使你觉得排球本身又累又无趣,乐趣点还这么奇怪)你还会去了解他的相关知识,不是吗?” 他指的是竹早秋为了理解影山而深入研究排球战术、甚至熬夜分析录像的行为。
竹早秋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剩下的葱花,语气平淡地回应,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这是我的座右铭。”
“哎——?!”及川彻瞬间变成了经典的豆豆眼(木鱼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问号。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极端功利主义的行动准则!因为“要做到最好”所以即使不感兴趣也要强迫自己达到精通?这是何等可怕的执念和……自律(或者说偏执)?
这和他那种源于热爱的投入,以及影山那种源于本能的追逐,完全是不同的维度!
岩泉一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侧目,对竹早秋这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有了新的认知。这家伙,某种程度上可能比影山还要可怕。
而被作为“那件事”的核心——影山飞雄,则完全没注意到这段对话背后的深意,只是听到“做到最好”时,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赞同,毕竟这也是他的信条之一,虽然出发点截然不同。
及川彻看着眼前这两个在某些方面异常“合拍”,但内核驱动却天差地别的家伙,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这两位后辈,真没一个是正常的!
果然他还是最不适应这些天才了!!
“咳咳。”竹早秋抬手轻咳了一声,将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他的神色恢复了之前的认真,虽然语气依旧平淡:“虽然我现在是接应,之前也一直给飞雄当主攻的陪练。作为(曾经期望的)主攻手,没能站在主攻位上首发,按理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他说着,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看起来经常使用的笔记本,动作自然地将它放在桌上。
“但是,”他抬起眼,目光定定地看向及川彻,深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抱怨或委屈,只有一种冷静的剖析,“每个位置在这个6人的团队战中,都有着不可忽视、无法替代的作用。不然,就不会特意划分出自由人、副攻、以及接应二传这些位置了,不是吗?”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那本笔记本上,仿佛那里面就记录着他对每个位置作用的深入理解和数据支撑。
“接应二传,不仅仅是辅助进攻或者弥补防守漏洞的角色。”他继续说着,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在合适的战术体系下,接应完全可以成为另一个进攻核心,甚至是打破僵局的钥匙。重要的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每个位置、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价值,去赢得比赛。”
他这番话,既是对自己位置的理性认知,也像是在巧妙地回应教练之前那番模糊的“信任”——他不需要空洞的看好,他需要的是被放置在能真正发挥作用的战术环节中。而他,显然已经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可能已经有了具体的想法,就记录在那本笔记本里。
竹早秋的目光依旧平稳地落在及川彻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略显粗糙的封皮。店内嘈杂的人声和碗筷碰撞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此刻这张小桌周围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他并不在意及川彻是否立刻回应,只是继续用那种分析式的口吻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严密推导的结论:
“及川学长是二传,是球队的大脑和指挥官。岩泉学长是主攻,是撕开防线最可靠的尖刀。松川学长和花卷学长的拦网是我们的第一道城墙,渡前辈的防守是最后的保障。”
他的视线扫过眼前三人,最后回到及川彻脸上。
“而我,作为接应,我的价值不在于是否站在最耀眼的主攻位,而在于能否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用最有效的方式得分,或者为其他人创造出得分的机会。”
“这比单纯追求‘主攻’的名号,更有趣,也更重要。”他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挑战意味的弧度,“当然,前提是……传球的人,愿意并且能够把球传到那个‘最该出现的地方’。”
这话看似在说他自己,实则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及川彻作为二传的职责——你是否信任我?你是否能看到并利用好我所能创造的价值?
岩泉一抱着胳膊,看着竹早秋,又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及川彻,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审视。这顿拉面,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竹早秋的声音平稳,却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核心:
“飞雄选择打二传,是因为在队伍里,二传是触球最多、掌控比赛时间最长的位置。”他陈述着影山最纯粹的逻辑。
“而我,选择打磨自己成为主攻,”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及川彻,“是因为在队伍里,主攻是最终撕开防线、一锤定音的那件最尖锐的武器,即使我现在不再是主攻。”
他微微前倾,将那句最关键的话,如同递出最锋利的刀刃,稳稳地送到及川彻面前:
“而现在,队伍里的二传是你,主将是你,指挥塔也是你。”
“我——”他指了指自己,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就是你的武器。”
这句话掷地有声,仿佛不是宣告,而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将自己的定位、价值和选择权,清晰地、彻底地交到了及川彻手中。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那双深红色的眼眸里锐利稍减,注入了一种近乎纯粹的信任,但这信任本身也带着重量:
“我相信及川学长,”他纠正了之前的误称,语气郑重,“会好好利用这件武器的。”
“就像你一直以来,所相信着的、并愿意为之托出所有球的队友一样。”
最后,他轻轻补上的一句,却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直击及川彻内心最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某个症结:
“好好相信自己啊,学长。”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拥有强大的武器,你拥有可靠的队友。你所有的犹豫和不甘,或许根源在于,你尚未完全信任那个能够将这些力量完美整合、并指向胜利的——你自己。
及川彻彻底怔住了,筷子无意识地抵在碗边。岩泉一也收敛了所有表情,目光深沉地看着竹早秋。感受到了这番话不同寻常的分量。
拉面店喧嚣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少年那句重若千钧的信任和那句轻飘飘却直刺心底的提醒,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只有影山还在状况外思考着是否要点下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