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对于这个几乎刻入本能的问题,他几乎没有思考,笑着回答道:“当然是喜欢啊!超级喜欢!站在场上掌控比赛的感觉,用托球引导出攻手最强大的力量,还有赢下比赛的那一刻……没有比这更棒的事情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话语里充满了纯粹的热情。
竹早秋颔首,没有点评,只是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这个问题更加尖锐:“那么,及川学长认为自己在排球上,是有所作为的吗?”
“……”及川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寻思着这顿饭不是来答疑解惑拉近关系的吗?怎么感觉是来被添堵的?他犹豫了一下,带着一丝自嘲反问道:“怎么才算有所作为呢?没有打上冠军的座位,那还算作为么?”这话里透出的,是他国中时期屡次败北后深植于心的、关于“失败”的极端思维。
竹早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微微歪头:“及川学长说的‘作为’,好像仅仅是指成就方面的?冠军是唯一的标准吗?”
及川彻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防御心态,用他那种偏激的思维脱口而出:“那不然是实力吗?果咩呐~(抱歉呢)及川学长我啊,还没有强到能跟那群真正的天才比较的实力哦~”他用了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个自己早已认定的、残酷的事实。
竹早秋的右眼角不受控制地轻轻一跳,有些无奈地暗暗吸了口气。
看来……前辈内心的情况,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难搞一些。这种根深蒂固的自卑与不甘混合出的扭曲认知,可不是简单几句话能掰正的。
他面上却不显,只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及川彻的话。拉面恰好在此时端了上来,蒸腾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竹早秋短叹一声,突然将目光转向一旁安静吃面的岩泉一。“那,岩泉前辈认为排球是一项什么运动呢?”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抛到自己这里,岩泉一有些讶异地抬起头。这是什么心理调查座谈会吗?关于排球认知方面的?他显然从刚才竹早秋对及川彻的那段问话中察觉到了什么意图。
他稍加思考,用他一贯沉稳实在的语气回答道:“排球是一项6人团队的运动,两队隔着球网进行攻守转换,在最多三次的触球内设法组织进攻,将球击入对方场地的运动。”他的定义精准而务实,聚焦于规则和团队协作。
竹早秋点了点头,接着将刚才问及川彻的第二个问题抛给了岩泉一:“觉得对排球是什么态度呢?”
“岩泉前辈认为自己在排球上,是有所作为的吗?”
岩泉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坦率地回答:“啊,肯定是喜欢的啊。”他先肯定了最基本的情感,然后才说到自身,“在北川作为主攻手,还是王牌,”他顿了顿,语气里没有自傲,只是一种清晰的认知,“嘛,应该还算挺厉害的吧。”
对于“作为”,他的看法则更加务实且充满韧性:“作为?虽然没有拿到冠军确实很遗憾,但是,”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及川彻和竹早秋、影山,“我相信大家,下一次一定没问题。”他的回答没有陷入个人成就的纠结,而是将“作为”团队的未来和信念紧密联系在一起,充满了积极的行动力。
竹早秋听完,深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岩泉一的回答清晰地勾勒出另一种对待排球和自身价值的态度——扎实、坚定、信任团队、面向未来。这与及川彻内心深处那种混合着热爱、不甘、自卑与极端的复杂心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Soga(原来如此)……”竹早秋若有所思地低语了一句。他选择性略过了询问影山飞雄,毕竟影山本身就是一座需要攀登的“深山”,问他关于排球的意义,恐怕只会把及川前辈引入更复杂难懂的逻辑迷宫里,那情况可就更不妙了。
正在专心致志胡吃海喝、试图把溏心蛋完美嵌入面汤的影山飞雄他感受到目光,茫然地抬头:?
大致了解了两位学长迥异的心态,竹早秋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及川彻,开口道:
“学长想知道我是什么想法的吗?”
及川彻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闻言挑了挑眉,立刻摆出学长架子,用略显夸张的语气掩饰之前的失态:“喔——?小鬼头的精密头脑里藏着什么想法?及川学长就勉强听一下吧!”
岩泉一在一旁浅翻了个白眼,没骂他,但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竹早秋,显然也想知道这个思维总是异于常人的后辈会说出什么。
竹早秋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拉面,语气平淡地抛出了惊人的开场白:“其实说啊,我对排球的理解,最开始还是从飞雄那里‘借’来的哦!”
突然被cue的影山飞雄再次停止咀嚼,抬眼:?
他完全没明白自己提供了什么理解。
竹早秋对他摆摆手,示意没事,影山便低头继续专注地嗦面。
“我一直觉得啊,”竹早秋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坦诚,“排球真是一项又累又无趣的运动项目了。当然,我没有说其他运动不是这样的意思。”他甚至还严谨地补充了一句,避免地图炮。
及川彻与岩泉一:“……”两人一时语塞,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评价。
“但是呢,”竹早秋话锋一转,目光瞥向身边埋头苦吃的影山飞雄,那双深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我想,能让飞雄这种单细胞生物如此热爱、甚至燃烧到这种程度的排球,一定存在着某种……我尚未完全理解的、非凡的过人之处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嫌弃,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对影山那纯粹到极致的热忱的认可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被其光芒吸引的意味。他并非热爱排球本身,而是试图去理解那个因热爱而闪闪发光的灵魂所追逐的东西。
竹早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唉,虽然到现在,我也没能完全找到那所谓的‘过人之处’到底是什么。”
他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叉烧,仿佛那是什么难解的课题。
“打排球累吗?累的啊。”他抬起眼,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在回忆那些具体的疲惫感,“当球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砸在臂弯上,那种棉麻质地的护具也挡不住的冲击,一遍遍宣告着身体机能的告急。”
“每次训练到体力透支,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铁锈味。”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描绘出训练的艰辛,“还有,为了配合影山那个怪物……”他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和面条奋斗的影山,“无时无刻不在绷紧神经,强迫自己跟上他那非人的节奏和那些‘任性’到极致的托球。真的很累。”
他的叙述平淡,却充满了真实的疲惫感。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话音微微一顿,那双总是显得慵懒的深红色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光点亮了一下。
“可是啊……”他声音里那点无奈的抱怨悄然褪去,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捕食者的兴味,“当抬手,将那个经过精密计算的球狠狠扣过去的时候——”
“当身体跃起,感受到滞空时那片刻的掌控感的时候——”
“当目光扫过球网对面那片空旷的场地,经过瞬间思考后,选择用一个势大力沉的重扣轰开防线,或者用一个轻巧的吊球戏耍对手的时候——”
“就能看到……”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不是一个温暖的笑容,而更像是一个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满意神色,“看到对面拦网徒劳跳起却扑空时懊恼的表情,看到球即将落地而对方救援不及那一刻,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不甘又绝望的神情。”
那种瞬间的、由自己亲手主导并见证的“征服”与“掌控”,似乎才是支撑他忍受所有疲惫和枯燥,继续留在这项“又累又无趣”的运动中的,那一点点隐秘而真实的乐趣所在。
“啊,等等。”竹早秋恍然,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线索,眼睛微微睁大,“这不就是一个吗?”
他之前那副抱怨疲惫的姿态一扫而空,深红色的眼眸里瞬间亮起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兴奋光芒。
“那种事情——”他语气上扬,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肯定,“超爽的啊!”
及川彻和岩泉一看着竹早秋瞬间从“排球好累好无聊”切换到“啊发现乐趣了!”的变脸现场,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语。尤其是他找到的这个“乐趣”切入点,实在是有点……别具一格。
及川彻的嘴角抽了抽:“……你这家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有人是因为喜欢看对手懊恼绝望的表情而觉得排球有趣的啊!
岩泉一也忍不住扶额,低声吐槽:“……果然不能指望这家伙有什么正常的运动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