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川从一出生，这个世界就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那些“人”会无时无刻地在他身边拥簇着、吵闹着。

他们听不懂话，只知道这个孩子可以看见，便一刻都不想放过他。

直到他遇见师父，世界开始可以安静。

师父给了他一块儿黑黢黢的木头，有了这块木头，那些吵闹的“人”见到他，就绕道走。

即使不绕道，也不会来缠着他。

多年过去，其实他早已不需要这块儿木头了，没有它，他的世界也依旧是安静的。

除了……保护不了自己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杀了天雎？”

自上回离开乱葬岗后，这个女鬼就一直跟着他。每每遇到天雎，她就会在扶川耳边叫嚣：杀了她，杀了她！

女鬼一身红衣，脸色苍白如纸，心口那儿有一处空洞，应是被人挖了心。

“她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要杀了她。”

扶川侧躺在床上，没有理她。

“我吃了她，我就可以离开了！”女鬼仿佛一根筋似的，重复着要她死这句话。

扶川也早已习惯，鬼魂就是这样的。

本就是残留在人世的一缕魂，并不完整，所以渴望着活人的灵魂，尤其是像天雎这样的灵魂。

一股刺骨的凉意爬上扶川的脖颈，女鬼的脸压了下来，抓取人魂魄的手覆上扶川的心口。

双目紧闭的扶川，忽掐手诀，沉着地默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幽暗的屋内金光乍现，激起了浅眠的小乐儿。

少年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等扶川金光咒念完，慌忙问道：“跑了吗？”

跑了。

但扶川也睡不着了，他疲惫地坐起来，擦了擦心口。

“我不敢杀她。”

这个她是谁显而易见，小乐儿小心地问“为何？”

扶川手上又掐了个诀，他没有见过，只是观察到掐诀后，干爹脸色好了很多。因中毒丢掉的精气神，似乎回来了。

扶川平静地说：“师父很喜欢她。”

他不常在小乐儿面前提师父，甚至连师父是谁都没有告诉过他。

但越是少提，小乐儿越是知道他在乎。

尤其扶川说到他的师父很喜欢夸奖另一个人时，小乐儿明明看见他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落寞，那个人的存在让他落寞。

他只说了那么一次，便再没提过。

小乐儿瞠目结舌，万万没有想到天雎竟然就是那个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扶川看似犹豫，却入神地说：“ 可要是不杀她，万一我没有净身的事情败露出去……”

小乐儿不管什么师父不师父的，听出扶川话里这个意思，立马锤定：“干爹，杀了她。”

*

天雎一夜未归。

吕家兄妹和齐山山一夜未眠，找遍了她可能在的任何地方，所有人都说没见过她，仿佛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

齐山山说：“她是盗圣，要是想让我们找不到，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吧。”

找了一夜三人都困倦不堪，可听见这话后，吕逢哲恍然间像梦醒了似的。

那年，天家就是这样消失的。

就连瑛姨病逝，也只是听人转述而已，再没见过她。

吕逢哲念了天雎许多年，毕竟两家许下了婚事。

依照西南这边的习俗，两家定亲是要新人在父母面前互送定亲礼，才算真的定下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