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客厅时，顾家的晚餐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青瓷碗碟上，映出一桌子的热气腾腾。

顾父顾明远坐在主位，手里转着茶杯笑：“你曼文姨特意交代厨房按你的口味做的，快尝尝，看跟你小时候吃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 polo 衫，鬓角有几缕银丝，眼神却依旧锐利，带着长辈特有的威严气息。

苏晚刚坐下，就被周曼文往碗里夹了块鱼腹：“来，晚晚，尝尝这个鱼，刺都挑干净了，快吃。”

“谢谢曼文姨。”

周曼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眉头微蹙，“这念安怎么还没到？说好了六点准时到家的。”

顾明远放下茶杯：“估计是飞机晚点了，年轻人办事毛躁，别等了，我们先吃。”

“那怎么行，”周曼文拿起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拨号音刚响两声，玄关处便突然传来指纹密码锁的提示音。

紧接着，一道清越的少年音隔着走廊飘进来，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笑意：“妈，别催了，我这不是到了吗？”

苏晚正低头抿着汤，听见这声音时动作顿了顿。

很熟悉。

像是在哪听过，尾音微微上扬的调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穿透力。

她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奇异的预感。

下一秒，那个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还沾着点傍晚的薄汗。

他手里拖着个黑色的登机箱，看见餐桌旁的人时，眼睛弯了弯，先朝顾明远和周曼文喊了声“爸，妈”，

然后目光转向苏晚，笑意更深了些：“晚晚姐，好久不见。”

就是这双眼睛。

苏晚手里的汤匙“当啷”一声掉进汤碗里，溅起的汤汁烫到了手，她却浑然不觉。

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瞳孔是纯粹的墨色，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少年气的狡黠。

可就是这双眼睛，昨天在酒店房间昏暗的光线下，曾那么近地望着她，望得她心慌意乱，望得她溃不成军。

还有他颈侧，被衣领遮了大半，却依旧能看见那颗小小的、浅浅的痣。

竟然是他！

是昨天和她有过一夜荒唐的对象！

他竟然是顾念安？

苏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她只能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放下行李箱，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看着他自然地接过周曼文递来的毛巾擦汗，看着他抬头时，目光精准地落在自己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晚清楚地看见，顾念安眼底的惊讶只有短短半秒，随即就被一种更深沉、更了然的情绪取代。

那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平静的眼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带着点玩味，带着点……得逞的笑意。

难道昨天他就认出了自己吗？

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来，让苏晚浑身一僵，指尖瞬间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