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如耳语却又重若千钧的“谢谢”,与那句仓皇失措的“没什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却久久未能平息,持续地在陈疏桐的心湖中荡漾、扩散,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直到呼吸逐渐平稳,脸颊那滚烫的温度才在通道清冷的空气里慢慢冷却下来。但心底那份翻江倒海般的震动,却远未停止。
她知道了。沈青言真的知道了那封邮件是她发的。
这个认知让陈疏桐感到一种近乎赤裸的窘迫,仿佛自己最隐秘的心事被骤然摊开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雀跃又如同顽固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脏——她收到了她的信息,她看懂了,她甚至……凭借它赢得了那场至关重要的比赛。
这种被认可、甚至是被“使用”了的感觉,奇异地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扭曲的满足感。
通道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渐近,是其他结束比赛的选手和工作人员。陈疏桐像是被惊醒般,猛地站直身体,迅速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摆和脸上残存的慌乱,重新戴上那副冷硬的面具,低着头,快步朝着与沈青言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半天,陈疏桐都有些心神恍惚。
团体赛的复盘会议,她听得不如往日专注,指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拉着无意义的线条;晚餐时,她依旧习惯性地选择角落的位置,却食不知味,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通道里那短暂的一幕;甚至晚上回到房间,对着棋盘进行每日例行的打谱训练时,那些黑白格子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魔力,总是无法完全凝聚她的心神。
沈青言的那声“谢谢”,像一句挥之不去的魔咒。
她会在想,沈青言当时是什么表情?除了那声谢谢,她还想说什么?她是怎么猜到是自己的?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很多余?
各种猜测和疑虑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旋转,让她坐立难安。
然而,预想中的尴尬、疏远或者更糟的、来自对方的审视或调侃,并没有发生。
第二天清晨的训练馆,陈疏桐刻意去得晚了一些,试图避开可能出现的碰面。当她磨磨蹭蹭地走进场馆时,大部分队员已经开始热身或进行技术训练。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扫过高水平训练区。
沈青言已经在那里了。她正坐在一台跑步机上匀速奔跑,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平静而专注,仿佛昨天通道里那短暂的交集从未发生过。
陈疏桐迅速收回目光,心下稍安,却又莫名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失落。她走到自己惯用的器械区,开始沉默地热身。
训练间隙,她去饮水机接水。恰好沈青言也走了过来,准备给旁边的水杯添水。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陈疏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端着空杯子转身离开。
“早上好。”
一个清润平静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陈疏桐的动作猛地顿住,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沈青言。
沈青言正拿着水壶,目光并未直接看她,而是落在哗哗流出的水柱上,侧脸线条柔和,语气自然得如同在问候任何一位普通的队友。
“……早上好。”陈疏桐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回应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惊讶。
沈青言添完水,盖好壶盖,这才转过脸,对她极轻微地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便端着水杯,步伐平稳地走回了自己的训练区域。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提及昨天的事,甚至没有一个特别的眼神。
就只是一句最简单、最平常不过的问候。
却像一缕微暖的春风,悄无声息地吹拂过陈疏桐那层层包裹的、冰冷的防御外壳。
她站在原地,握着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水杯,愣了好几秒。
那股一直紧绷着的、预备迎接尴尬或审视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下来。
原来……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