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的阴影斜斜切过马车窗棂时,沈之瑶轻轻推醒了身侧的兄长。沈之珩睫毛颤动,睁开眼的瞬间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剑——这是三个月来养成的习惯。
"到了。"沈之瑶指向窗外,朱红宫门近在咫尺,金钉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沈之珩怔了怔,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滞涩,这一路颠簸同行,竟比想象中结束得更快。他掀开车帘率先落地,转身伸手时,看见沈之瑶的裙摆扫过车辕,像片飘落的枫叶。
"小心。"
他虚扶着她手肘,指尖克制地没有真正碰触。
宫门侍卫齐刷刷跪倒,铠甲碰撞声惊起飞鸟,沈之瑶望着熟悉的飞檐斗拱,忽然轻笑:"感谢老天。"
"是啊。"沈之珩仰头,暮色为他的侧脸镀上金边,"平安归来..."
"我是谢老天让三哥转了性。"沈之瑶眨眨眼,"不送我和亲了。"
这句话像把小钩子,沈之珩低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箭伤的位置:"走吧,回家。"
"家"字在舌尖滚过,带出几分陌生的甜。
......
偏殿的华丽超出预期。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幕,云锦裁就的床幔,就连脚踏都镶着象牙雕花。
最惊人的是殿外庭院——本该是萧索的早春,这里却开满反季的牡丹,花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姚黄魏紫在三月里争奇斗艳。
"王妹可还满意?"沈之珩立在花丛旁,月白常服被夕阳染成橘红,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带着审视,像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沈之瑶手指拂过一朵颤巍巍的绿牡丹:"都挺好..."她顿了顿,"就是三哥别这么笑,我瘆得慌。"
沈之珩笑意微敛,他缓步走近,靴底碾碎几片落花:"那你希望朕什么样?像从前那样冷漠?"
龙涎香骤然逼近,沈之瑶仰头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中间就好。"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贪心。"沈之珩低笑,拇指擦过她唇角,这个动作暧昧得令人心惊,却在下一秒突然松手,"不过朕可以满足你。"
他转身走向殿内,衣袂翻飞如收拢的鹰翼。沈之瑶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会板着脸训人的三哥,而是真正执掌生杀的帝王。
殿内熏着安神的沉水香,沈之珩斜倚软榻,茶盏在修长指间轻转,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怕我?"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愉悦。
沈之瑶正逗弄廊下的白羽鹦哥,鸟儿突然学舌:"报复!报复!"吓得她差点打翻食盒。
"这扁毛畜生..."沈之珩眯眼,"倒是会揣摩圣意。"
沈之瑶强作镇定:"三哥答应过..."
"朕当然记得。"沈之珩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声清脆如刀剑相击,"不过王妹似乎忘了——"他忽然倾身,"朕最讨厌敷衍。"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沈之瑶想起小时候养死的金丝雀,三哥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空笼子,然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不敢敷衍。"她挤出假笑,"三哥心胸宽广..."
沈之珩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落下,他起身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沈之瑶:"朕疼你还来不及..."
最后一个字化作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沈之瑶浑身僵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骑在他脖子上撒野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白羽鹦哥扑棱棱飞走,撞翻了一盏琉璃灯,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沈之珩腰间的玉佩,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点燃两簇危险的火光。
"答应我一件事。"沈之珩声音压得极低,"别再逃了。"
"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睫。
沈之珩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他直起身,阳光重新洒在沈之瑶脸上,方才的压迫感如潮水退去,他又变回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甚至体贴地帮她理了理压皱的袖口。
"好好休息。"他笑着拍拍她发顶,仿佛在嘉奖一只听话的宠物。
殿门开合的声响惊醒了梁间栖息的燕子,沈之瑶慢慢滑坐在床榻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繁复的云纹。
被面是上好的苏绣,指尖抚过时会泛起细微的流光,就像沈之珩那副完美假面下偶尔泄露的真实情绪。
门外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沈之瑶不用听也知道,那是在增加看守她的侍卫。
她抬头望向窗外——庭院里反季的牡丹开得正艳,可每株花根下都埋着特制的暖玉,确保它们永远逃不过既定季节。
......
三个月后的一场春雨洗净了宫墙,沈之瑶赤脚踩在回廊的青砖上,足尖还留着淡粉的疤痕,但已能灵活地踢起一颗珍珠,宫女们惊呼着去接,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白羽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