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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纳西索斯的回望 > 旧墨新痕

旧墨新痕(3 / 3)

“他……想拍我肩膀,我躲开了。”

江栩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困惑,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对自身过度反应的茫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习惯。”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泄露了那深植于本能中的戒备。

裴行简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传来一阵熟悉的、为他而起的细微疼痛。

他太明白这种“不习惯”背后是什么。

是长期缺乏善意、平等的肢体接触而形成的、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般的戒备,是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的自我保护。

“没关系。”

裴行简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这不是你的错。以后慢慢会习惯的。”他给出承诺,却也给予时间。

江栩宁转过头,看向裴行简的侧脸,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你……好像从不随便碰我。”

除了那次胃疼不得已的搀扶和拥抱,裴行简确实一直很注意保持距离,所有的接触都克制而有分寸,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尊重。

裴行简笑了笑,目光看着前方的路,声音温和而坦然:“因为我知道,有些人需要更多的安全距离。尊重别人的边界,是基本礼貌,也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一种珍惜。”

不是疏远,是珍惜。

江栩宁怔怔地看着他,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像是被温和的阳光照射,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盘踞心头的寒意和困惑。

原来,那不是疏远,是尊重,是珍惜。

车子遇到红灯停下。

裴行简转过头,看向江栩宁,目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

那里,若隐若现地,似乎有一道浅白色的、细长的旧痕,像一道被时间淡化却未曾消失的印记。

裴行简的目光骤然凝滞了一瞬,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

那是……很多年前,在江家老宅,他被一个盛怒的、嫉妒他天赋的堂兄推搡,撞在老旧花盆碎裂的、尖锐无比的陶瓷边缘上留下的。

当时血流如注,尖锐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却只是被下人随意用脏布包扎了一下,连医院都没去,任他自生自灭。

后来伤口感染,发了很久的高烧,在冰冷潮湿的佣人房里时冷时热,差点没命。

这道疤,和他记忆中的位置、形状,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刺痛。

那些被他用成功和光阴层层掩埋的、属于过去的阴冷、孤寂和绝望的疼痛,再次汹涌而来,变得无比清晰。

原来即使换了一个时空,换了一个身份,那些刻印在身体和灵魂上的伤痕,依旧存在,如同无法磨灭的罪证,提醒着他那不堪的过往。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江栩宁察觉到了,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领口,遮住了那道疤痕,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自在和被人窥见隐秘的窘迫。

那是他不愿展示于人前的、属于失败的印记。

绿灯亮了。

裴行简猛地回过神,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对不起。”

江栩宁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为何而来。

裴行简目视前方,下颌线微微绷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工作上的事。”

他撒了一个拙劣的、即刻就会被遗忘的谎,将车开得平稳,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

车厢内重新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带着一种沉重而黏稠的质感,仿佛有未尽的言语和汹涌的情感被强行压抑其中。

裴行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以为自己是来救赎的,是来给予温暖的,是来自未来披着光鲜外衣的拯救者。

可直到刚才那一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害,早已成为少年生命的一部分,无法抹去,无法替代,甚至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他能看到伤疤,却无法体会当时那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他能做的,或许不是擦除这些旧痕,而是在这些冰冷的痕迹之上,小心翼翼地覆盖上新的、温暖的记忆。

用现在和未来的每一分温暖,去一点点焐热那冰冷的过去。

就像在一幅布满陈旧伤痕的画布上,重新涂抹上鲜亮温暖的色彩。

这条路,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也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意义重大。

他不再只是一个提供庇护所的旁观者,他正试图走进一场早已发生过的暴风雨中心,去拥抱那个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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