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仞带来的食盒最终被拎了进来,摆在验尸房里唯一一张勉强还算干净的木桌上。菜肴简单,不过是些酱肉、炊饼和热汤,但在这充斥着尸臭的环境里,实在让人难以产生食欲。
裴昭抱着臂,离那桌子八丈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拿走!本官没胃口!”
谢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自己也没动。他只是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炊饼,慢慢掰开,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上,心思显然不在食物上。
空气里弥漫着比尸臭更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僵持。
最终,那两份食盒原封不动地被撤了下去。
如何安置,成了比查案更迫在眉睫的难题。
继续留在这义庄过夜是绝无可能的。且不说心理上的不适,秋夜寒凉,此地阴气森森,待上一夜,好人也要病倒。
“回镇抚司。”裴昭硬邦邦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那是他的地盘。
谢珩立刻否决:“不妥。镇抚司乃机要重地,耳目众多,你我这般情形,如何解释?”他顿了顿,“去大理寺值房。”
那是他的地盘。
裴昭嗤笑一声:“怎么?谢少卿是怕进了我镇抚司,被生吞活剥了不成?”
“裴指挥使多虑了。”谢珩语气平淡,“只是大理寺值房更为清静,便于思考案情,也免得镇抚司的兄弟们看了你我这般模样,徒增猜疑,损了指挥使的威严。”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点明了关键——他们这副被强行绑定的狼狈样子,越少人看见越好。
裴昭冷哼一声,虽极度不愿踏入谢珩的地盘,却也无法反驳。他烦躁地一甩袖:“带路!”
于是,深秋的京城深夜,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镇抚司指挥使裴昭与大理寺少卿谢珩,一前一后,保持着恰好十丈的微妙距离,沉默地行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两人皆面色不豫,步伐僵硬,仿佛不是同行,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抗。
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和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十丈牵绊。
好不容易抵达大理寺,值夜的小吏见到自家少卿回来,刚想迎上,又瞥见后面那位煞神似的镇抚司指挥使,顿时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多问。
谢珩径直将裴昭引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值房。这里通常是给连夜办公的官员暂歇之所,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两椅,以及一个小小的暖炉,好在还算干净。
“今夜暂且在此歇息。”谢珩推开房门,语气毫无波澜。
裴昭迈步进去,目光挑剔地扫视一圈,眉头拧得更紧。房间狭小,陈设简陋,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陈旧书卷和廉价墨锭的味道,让他浑身不自在。最重要的是,这地方太小了!十丈距离在此地虽能勉强维持,但也意味着他几乎没有任何辗转腾挪的空间。
“你就住这种地方?”他忍不住嘲讽。
“公务之所,自然比不得指挥使的府邸奢华。”谢珩淡淡回应,走到桌边,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线铺洒开来,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靠得极近,却又泾渭分明。
更现实的问题来了——只有一张床。
裴昭的目光扫过那张不算宽敞的床榻,脸色瞬间黑透,立刻毫不犹豫地走到离床最远的墙角,抱臂靠墙坐下,闭上眼睛,一副“宁可坐一夜也绝不与你同榻”的决绝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