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儿,哀家死了之后,彻儿觉得谁会是你当政的最大阻碍。”
刘彻看着葬礼上忙前忙后的母亲的身影,明明她很高兴却还是装作一副很难过的样子,窦漪房临终前几天和他说,那时久病的窦漪房突然有了点精神让人传旨要和他详谈。
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对了,是王家,不是在他头上猖狂许久的馆陶大长公主,也不是历经三朝的窦家,而是他的外祖,在他还是皇子时就为他谋划皇位的王家
他今年已经登基了六年,可还是不够,老太太留给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二十二岁羽翼未丰的帝王想在朝政上推行新政,需要面对的是几十个亲戚封国和朝廷上的贵族臣子
“王权归结起来不过是军权和政权,三公中,窦婴操之过急,罢黜他之后,哀家推举了许昌为丞相”
“哼,可他啊,是个守成之人,为人忠诚可靠,却不会太大变通,是枚呆棋,能占地方,却无大用,而其余二人,你的舅舅田蚡是掌握军权的太尉,另一个御史大夫,韩安国也是他推荐的人”
“你母亲是个精明的女人,你外祖家是推你上位的一把宝刀,如今宝刀更利,却是将刀刃对向你,哀家死后,你孤身一人,刘家的天下就全靠你了,孙儿。”
大汉以孝道治理天下,帝母依靠孝道权力甚至凌驾于皇帝之上,窦太皇太后活着还能制衡王太后,如今太皇太后驾崩,王太后如日中天,他若是想亲政,怕是难上加难
刘彻想过他母亲会干预朝政,但没想到她竟如此急不可耐
“陛下,哀家想要罢黜一个人?”葬礼刚过,王太后就来到宣室殿,凤冠上珠翠堆叠,满面红光,此刻卫子夫和卫长公主都在,卫长公主就坐在自己父皇的腿上,手里攥着半块红枣蜜糕,卫子夫在一旁替刘彻研墨。
闻言,卫子夫正要屈膝告退想要回避,却被刘彻拉住。
“母亲想要罢黜何人?”刘彻拿笔的姿势不变,冷冷问道
王太后也不避讳,“丞相许昌”
“罪名是什么?”
“丧葬职责失职,如此无能之辈,如何配居相位?”王太后直言不讳,她如今儿子是皇帝,弟弟位高权重,一直压在她头上的老太婆死了,整个天下都奈何不了她。
刘彻终于抬眼,目光与王太后对上,他膝头的卫长公主似是察觉到气氛凝重,小手揪着刘彻的衣摆,大眼睛圆溜溜盯着她的父亲和祖母,刘彻拍了拍女儿的背,笑着将她手上的脏污拍干净。
“哦,丧葬失职。”
他重复了一遍,再一次与他的母亲对视,尾音微微上扬,甚至带着一些笑意,“那母后在罢黜许昌之后,想要立谁为丞相。”
“你舅舅田蚡,这些年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当年你能顺利登基,他在暗中联络大臣、稳住宗室,功不可没,是最佳的丞相人选。”
刘彻没立刻接话,低头看着膝头的卫长公主,点头,没再多言,只是抬手把卫长公主抱下来,对王太后道:
“母后都发话了,那舅舅确实劳苦功高,那就按照母亲说的办,”
王太后脸上瞬间绽开笑意,带着满意的神色转身离开,殿门合上的刹那,刘彻脸上的温和骤然褪去,猛地抬手,将案上堆叠的奏折扫落在地,竹简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卫子夫刚要弯腰去捡,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不用捡,朕现在哪有做主的份”
卫子夫顺着他的力道靠近,抬手轻轻抚上他紧绷的脊背,刘彻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将她抱在怀里
深夜,长安城的文山上
这一个月里,他都留宿在她的寝宫里,半夜,他说他难受得急,卫子夫就陪着他来到了这里
文山在长安城的正北处,夜幕之时,可以看见整个长安城
现如今,他只是穿着单薄的衬衣,倚靠在文昌阁顶端的围栏上,未冠上的乌发在寒风中飞舞,身后是京城的万丈深渊。
“陛下,夜凉了,咱们回去吧”
听了她的话,刘彻笑了笑,可惜笑容未达眼底,那双有着凌厉光芒眼睛的主人,一脸笑意之下却满是萧索
他手中的酒瓶微微晃动,洒出的酒水溅落在门槛上,他也毫不在意,就那么随意地坐了上去。
明月高悬天际,清辉洒落,照亮了他的面庞
这也是卫子夫第一次发现,君王也会有这么孤独的时候,一片的静穆随着皎白的月光撒在文昌阁上。
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脸庞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他的目光转向卫子夫,透过那柔和的月光,聚焦在她的脸上。
他长舒一口气,黑暗中,她走了过去,刘彻将她环抱在怀中,卫子夫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便抬手,轻轻抚摸着他宽厚的肩膀。
田蚡原为汉室太尉,窦太后葬礼后,丞相许昌被罢黜,田蚡被封丞相,自持为国舅,田府门庭若市
“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了给陛下举荐几位贤才,”宣室殿里,田蚡开口就是人才,“臣举荐的张汤、宁成等人,皆有才干,可助陛下整顿吏治,推行新政。” 他说着,递上一份举荐名单
刘彻接过名单,直接扔在案上,“这么多人?平民、小官都有,丞相举荐的谁,不如给朕念出来,” 他语气平淡
田蚡捡起竹简,“河内郡的义纵,可补边郡都尉之缺;杜周,可任廷尉史......”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一旁的韩嫣默默看着这一幕
“你任命官员完了吗?我也想任命几个官员”
田蚡躬身行礼,“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