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琛回到调查局总部时，已是凌晨。大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值班人员，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他自己清晰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在寂静里，也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手中的那个微型U盘，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沉甸甸得像一块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理智。

秦夜最后那个复杂无比的眼神和那句“没有回头路”的警告，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信任他？这无疑是一场豪赌。秦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话真假难辨，这个U盘完全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面是伪造的信息，旨在将调查引入歧途，或者干脆植入病毒，破坏调查局的系统。

但凌琛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嘶吼——秦夜那一刻的凝重和疲惫不似作伪。那是一种深陷泥潭、试图挣扎却又被无形之手拖拽的无力感。而且，如果秦夜是凶手或主谋，他何必多次一举？他本可以更完美地隐藏自己，而不是一次次出现在FBI的视野里，甚至主动提供可能暴露自己的线索。

凌琛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反锁了门。他没有开大灯，只打开了桌面上的一盏护眼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锐利而挣扎的光芒。

他盯着那个U盘，足足看了五分钟。最终，职业的本能和追寻真相的强烈欲望压倒了一切谨慎。

他拿出一个完全不连接内部网络的、经过特殊加固和加密的备用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

系统识别，没有检测到明显的病毒或恶意程序。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的压缩文件。密码呢？秦夜没有提供。

凌琛尝试了几个最简单的密码组合：秦夜名字的缩写、基金会的成立日期、“迷宫”俱乐部的开业日期……全部错误。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秦夜会设置什么密码？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可能知道的、带有某种暗示性的密码？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七年前。那个潮湿冰冷的码头仓库，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硝烟的味道。激烈的交火，混乱的指令……他记得当时年轻气盛、试图掌控局面的自己，也记得那个眼神桀骜不驯、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恐慌的线人秦夜……

等等！

凌琛猛地坐直身体。他记得那次行动的一个临时代号！因为涉及多个部门协调，上面临时给了一个简单的数字代号用于通讯，那个代号后来因为行动的失败而很少被提及，几乎被遗忘。

他尝试着输入了那个代号数字。

进度条跳动了一下，解压成功！

凌琛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秦夜用了这个密码……他记得！他不仅记得，而且用它来加密这份可能至关重要的文件！

这意味着什么？一种默契？一个信号？

凌琛来不及细想，迅速点开了解压后的文件夹。

里面是大量的扫描件、图片、Excel表格和一段简短的音频文件。

他首先点开了图片。是一些模糊的、角度刁钻的偷拍照，画面中是几个男人在“迷宫”俱乐部那个需要特殊权限的区域附近低声交谈。其中一个人，凌琛认得，是本市一位颇有影响力的议员，风评一向很好。另一个人，则是某家大型能源企业的高管，该企业最近正陷入一场环境污染的丑闻。还有一个人……侧脸轮廓让凌琛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表格文件则是复杂的资金流水记录。巨额的资金从几个看似不相干的空壳公司汇入，又分散流入基金会下属的某些特定项目账户，但最终用途却标注得含糊不清，甚至有些款项在流出后不久就又通过复杂的地下钱庄渠道流转到了海外某个匿名账户。这些记录的时间跨度长达数年，最近的一笔就发生在上个月。

凌琛越看越是心惊。这些流水虽然经过掩饰，但其规模和流向的诡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商业运作或慈善募捐的范畴，更像是在洗钱或为某种不可告人的活动提供资金支持！

他立刻将这些财务记录与目前调查的玫瑰杀手案时间线进行比对。他发现，在每一位受害者死亡前后，都有几笔不大不小的、来源不明的资金异常地流入又流出基金会的某个社区服务项目账户，然后消失无踪。就像……在支付某种“报酬”，或者“清理”某种成本？

凌琛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玫瑰杀手案，难道真的只是某个庞大黑色资金网络运作过程中，为了灭口或清除障碍而衍生出的分支？

他最后点开了那段音频文件。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一个喧闹的宴会或俱乐部场所偷录的。两个压低的男声在对话，声音经过一定的失真处理，但依稀可辨。

A：“……那边不太满意，尾巴没处理干净，留下了东西……” B：（不耐烦地）“我知道！没想到那女人临死前还藏了一手……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抹掉。” A：“最好快点！老板不希望再节外生枝！基金会那边最近也不太平，听说FBI的人盯上了？” B：（冷笑）“几个小探员而已，秦夜那小子能应付。他不敢乱说，除非他想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底全抖出来……” A：“还是小心点好……下次‘清理’名单上的人，手脚干净利落点，别再搞什么‘艺术创作’了，老板不喜欢这种张扬……” B：（嘟囔，似乎有些不满）“……知道了。但那是我的‘签名’……算了。”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凌琛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

这段录音虽然简短，信息量却巨大得惊人！ “尾巴没处理干净”、“留下了东西”——这可能是指凶手在现场遗落了什么（比如那枚徽章？），或者受害者藏匿了某种证据？ “清理名单”——这几乎证实了存在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名单，受害者是因为上了这个名单而被 targeted！ “艺术创作”、“签名”——这直接指向了凶手的仪式感行为，即摆放玫瑰！ “老板”——暗示背后有更高层的主使者！ “秦夜那小子能应付”、“他不敢乱说”——这话语里透出的意味极其危险，似乎秦夜被这个组织胁迫，或者与他们有极深的、不情愿的牵扯！

凌琛猛地关上电脑，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

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黑暗、更庞大。玫瑰杀手只是这个庞大阴影下的一名刽子手，而秦夜……他似乎既是这个阴影的一部分，又被这个阴影所吞噬和控制。

他想起秦夜的那些话：“基金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有更深的力量在运作”、“我也无法完全掌控”……

所以，秦夜给他这个U盘，是在求助？是在绝望中试图借助官方力量打破困局？还是另一种更复杂的、他无法理解的博弈？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个未知号码。

【U盘里的礼物还喜欢吗？记住，光照错方向，只会看到倒影。真正的深渊，在你凝视它的时候，也正在凝视你。——影子】

凌琛盯着这条短信，呼吸几乎停滞。

“影子”！他（她）知道U盘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内容！他（她）到底是谁？是友是敌？是在帮助，还是在引导向更危险的境地？

那句“真正的深渊，在你凝视它的时候，也正在凝视你”，带着毛骨悚然的哲学意味，仿佛在警告他，追查下去，他自己也可能被这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