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结束的喧闹渐次散去,营地里架起篝火,空气中弥漫着烤肉与松枝混合的香味。众人围着今日的猎物和勇士们高声谈笑,皇帝早已起驾回宫,余下的便是年轻人更随意的欢宴。
李以清正与家中女眷登上马车,一名身着沈家服饰的侍从悄然近前,低声恭敬道:“四姑娘,我家公子请您借一步说话,就在前方白桦林旁。”
她心下一动,猜到了是沈昭。略一迟疑,还是对阿娘找了个“去去就回”的借口,带着侍女随那侍从走去。
绕过几顶营帐,喧闹被抛在身后,沈昭独自一人立在几棵白桦树下,身上的锦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此刻的他有了几分温柔,当真像个温润的公子。
见李以清走来,他转过身,手中拿着那个白日里陛下亲赐,引得无数贵女艳羡的锦盒。
“李姑娘。”他开口,声音比夜风更清冽几分。“小相爷。”李以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锦盒上,心中已隐约猜到了几分,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沈昭将锦盒递给她,动作干脆没有半分迟疑“今日林中是我唐突,惊吓了姑娘,此物……”他顿了顿,目光清明地看向她,“权当赔礼。”
李以清并未立刻去接,彩头意义非凡,私下转赠,尤其赠予闺阁女子,极易惹人非议。她抬眸,直视他“沈大人言重了,大人救我在先,何来唐突之说?此乃陛下亲赐之荣,以清不敢领受。”
沈昭似乎料到她会推拒,唇角微乎其微的扬了一下,“彩头是荣光,亦是负累,我一个大丈夫要这簪子何用?”他语气平淡,仿佛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放在我处,不过是蒙尘,或沦为他人谈资,它或许……更配姑娘。”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他不想要这代表才俊的虚名,觉得这精美之物更适合女子,而“更配姑娘”四字既像是单纯的客套,又像是一种隐晦地试探。
见李以清仍在迟疑,他上前一步,直接将锦盒塞入了她身旁的侍女手中,动作不容拒绝,却并未碰到她分毫。
“姑娘若不喜,弃了便是,反正礼我已赔过。”他语气轻松,甚至带上了两分少年人的无赖与洒脱,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麻烦的事,而非赠送了价值连城的御赐之物。
说完,他便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微微颔首,道了声“告辞”,便转身大步离去,少年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李以清站在原地看着侍女手中那沉甸甸的锦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打开盒盖,那支香簪静静的躺在盒子里,这哪里是赔礼?这分明是把一个烫手的山芋强行的塞给她。她盖上盒盖,指尖冰凉。
回到府中,梳洗完毕,周遭万籁俱静。李以清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权当赔礼。”他清冽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赔礼?何等的轻描淡写,御赐的彩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和恩宠的象征?他就这样随手塞给她了,像丢开了一件多余的玩物。
“姑娘若不喜,弃了便是。”想到他最后那近乎无赖的语气李以清就忍不住蹙眉。他分明是算准了她不可能丢弃御赐之物,才说的如此轻松。
她翻了个身,心中不禁琢磨,他究竟想做什么?是真的觉得簪子无用且麻烦,还是……另有所图?
收下,若被旁人知晓,说不定背后怎么议论。退还,更是绝无可能,难道真的要她捧着盒子去沈府门口还给他?那更是欲盖弥彰。
沈昭此人,倒是跟前世,有很大的不同。前世,李以清以皇后的身份跟他打交道,只觉此人冷漠疏离,可如今他却带着一种肆意的少年意气,行事全然不按常理,让她根本无法预测和应对。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深感不安。
她起身下床,看到桌上那支簪子,精致又麻烦,跟它的主人一般,扰的她无眠。
夜深人静,府中只余巡夜家丁更梆的单调回响,李以清心中烦闷,想起前些日子帕子似乎遗落在父亲书房隔壁的茶室,便披了件外衫,秉烛悄然前往。
取回东西正欲离开,却隐约听见一墙之隔的书房,传来父亲的说话声。
她心下微异,阿父不是早已歇下了吗?这是在与谁深夜密谈?
鬼使神差地,她吹灭的手中的烛火,屏住呼吸,悄步贴近书房门扉。透过门缝可见,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孤灯,将两条模糊的人影投在窗纸上,扭曲晃动。
“此事若泄露分毫,便是灭门之祸,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里面的谈话断断续续的,另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有些粗糙“四姑娘聪慧,若是入宫,定能不负大人所望。”
李言的声音冷淡,“不可,玉儿怎可进宫!”
“大人!”
李言常舒一口气,“宫里形势复杂,玉儿入宫便是送命!”
她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屋内的人仿佛在翻找着什么,脚步声响起。
李以清如梦初醒,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原路走回了自己的院落,冰冷的夜风划过她的脸颊,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底那股翻腾的寒意。
原来这座看似稳如泰山的尚书府,这份令人艳羡的荣华富贵竟是如此的脆弱,到底是谁在威胁父亲?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她嘴里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