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 caffè, per favore.” (请给我一杯咖啡)她试着说,声音小得像在对接头暗号。
咖啡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活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意大利老绅士:“Espresso? Macchiato? O cappuo(意式浓缩,玛奇朵,卡布奇诺)?”
“Espresso.” 她选择最安全的选择,生怕点错了会被当作不懂行的游客。
老先生动作流畅地准备咖啡,嘴里哼着《茶花女》的选段。禾一勺注意到吧台旁站着几个当地人,三口喝完一小杯咖啡,放下硬币,匆匆离开——效率高得像是米兰特产的咖啡因机器人。
咖啡杯小得可怜,但香气浓郁。她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站在吧台前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击中味蕾,随后是悠长的回甘,像一剂清醒药,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在米兰了,而且暂时不用工作。
走出咖啡店,她被一家面包店的香气勾住了。橱窗里陈列着各种金黄诱人的面包,像个碳水化合物艺术展。
“Buongiorno(早上好)!”柜台后的女孩笑容明媚,仿佛卖面包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事。
禾一勺指着一种撒满糖粉的面包:“Questo, per favore(请给我这个).”
“Ah, bomba!Molto buona(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孩用纸袋装好面包,递给她时眨眨眼,“Enjoy Milano(享受米兰时光)!”
她拿着温暖的纸袋,站在街口小口吃着面包。糖粉沾在嘴角,她竟不觉得尴尬——在这个无人认识她的城市,她突然获得了一种奇异的自由,就连犯罪(摄入碳水)都显得理直气壮。
午后,禾一勺本该回酒店修改演示稿。但看着导航地图上不远处的那片绿色标记,她鬼使神差地踏上了相反方向的电车,活像个突然叛变的士兵。
波尔盖塞别墅公园像个绿色的世外桃源。一踏入园内,城市的喧嚣瞬间被隔绝。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闻起来就像——自由。
她沿着小径慢慢走着,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的声音如此突兀,活像个闯进森林的冒失鬼。在一张长椅前,她停下脚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脱下鞋子。
赤脚接触地面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受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深深吸气,感受到肺部前所未有的扩张——这里的空气如此清新,仿佛能洗净所有焦虑和PPT。
一只松鼠从树上跳下,毫不怕人地在她脚边嗅来嗅去。禾一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个小生灵。松鼠抬头看了她一眼,黑亮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倒影,仿佛在说:“嘿,你这个穿西装的怪人”,然后敏捷地爬回树上。
她继续向前走,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铃。一位老人坐在长椅上喂鸽子,那些鸟儿亲密地围在他脚边,不时扑棱着翅膀——这场面美好得像某个意大利电影的镜头。
禾一勺在不远处坐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拍照发朋友圈,却又放下——有些时刻,或许只适合私藏,不该变成社交媒体上的表演素材。
她闭上眼睛,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孩子的笑声,鸟儿的鸣叫。这些声音组成了一首自然的交响乐,比任何白噪音应用都要治愈。她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三个月来第一次没有感觉到颈椎的酸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发现一只蝴蝶停在她身旁的花朵上。翅膀缓慢开合,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妙的蓝色光泽。她静静观察着,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观察过什么了——通常她的专注力只够维持到下一个邮件提示音响起。
在那一刻,所有关于KPI、deadlines、绩效评估的焦虑都暂时退去了。她只是存在着,作为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星棱智能的一名“优秀打工人”。
这时,手机很不识趣地震动了。是Mark的消息:“Yishao,Sogno确认明天上午十点会议。请确保万无一失。”
禾一勺看着那条消息,突然觉得那些字母变得陌生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维度发来的密电。她缓缓起身,穿上鞋子,像灰姑娘在午夜收起她的魔法——只不过她的魔法是短暂的宁静,而不是华美的衣裙。
回酒店的电车上,她看着窗外掠过的米兰街景,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在工作日白天无所事事地闲逛。感觉就像——作弊得逞。
酒店房间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禾一勺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演示稿。但这一次,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的时间变短了,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那片她刚刚离开的绿色。
傍晚,她再次走出酒店,不是为了工作应酬,只是想再感受一下米兰的夜晚。街道上弥漫着美食的香气,人们坐在露天餐厅里谈笑风生,手舞足蹈——意大利人连聊天都像在表演歌剧。
她在一家小餐馆外停下脚步,看着菜单上那些陌生的菜名,突然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Una tavola per uno, per favore.”(一个人的桌子,谢谢)
服务员领她到角落的小桌,递上菜单:“Prego(不客气).”
她点了一份当天推荐的面食和一杯红酒。等待时,她观察着周围的人们:一对老夫妇共享一份甜点,几个朋友举杯欢笑,一个独自看书的年轻人...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享受当下的时刻,而不是忙着拍照发ins。
食物简单却美味。红酒让她紧绷的神经进一步放松。结账时,服务员笑着问她:“? tutto okay(一切都好)?”
“Tutto bene,”她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发自内心的,“Grazie.”(一切都好,谢谢)
回酒店的路上,禾一勺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她甚至在一个街角停下来,听着街头艺人演奏的手风琴声,看了整整一首歌的时间。
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明天就要面对Sogno的客户了。但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感到往常那种熟悉的焦虑。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太温暖,也许是因为那杯 espresso 太浓郁,也许是因为那只松鼠的眼神太灵动——总之,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内心悄然发生了变化。
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优秀打工人”之外,还有别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