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那封标题带着三个红色感叹号的邮件,像一场精准的空袭,在禾一勺周一的平静清晨投下了炸弹。
“紧急:Projeova时间线再次调整!!”
禾一勺盯着屏幕,感觉胃里仿佛有只松鼠在跑滚轮——这是她面对荒谬决策时的生理反应。邮件正文里,上线日期又被蛮横地提前了五天,理由栏写着:“竞争对手可能正在开发类似功能”。
“可能?”禾一勺对着屏幕无声地吐槽,“就因为这个'可能',我们就要连夜把三个月的工作压成三周?”
她熟练地开始计算加班时长,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得噼啪作响,活像个为刽子手测量绞刑架尺寸的帮工。
就在这时,企业微信的提示音像警报般响起。是Mark的私聊消息,来得如此恰到好处,仿佛在她脑子里装了监控。
“Yishao,有个'机会'。”——Mark总是把“麻烦”叫做“机会”——“Sogno的品牌项目需要派人去米兰对接,你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禾一勺盯着那行字,差点把刚喝的咖啡喷在屏幕上。明天?米兰?这听起来不像出差,倒像是绑匪在指定交易地点。
“详细的行程安排Lisa会发给你。这次对接对Nova项目很关键,我相信你能处理好。”Mark又补了一句,然后头像就暗了下去,活像某个发布完任务的NPC。
一整天的状态可以用“精神分裂”来形容。禾一勺一边要处理Nova项目突然提前的时间线,一边要准备出差的各项事宜。她的脑子像个被强行分屏的显示器,左边是上海,右边是米兰,中间是即将崩溃的系统蓝屏。
下班前,Lisa送来机票和行程单,脸上带着那种“为你送行”的悲壮表情:“帮你选了靠过道的位置,知道你不喜欢靠窗。酒店安排在Sogno总部附近,步行只要十分钟——考虑到你可能需要加班。”
禾一勺接过文件夹,忍不住笑了:“所以他们连我在米兰加班的地理便利度都考虑到了?真是贴心到令人发指。”
Lisa压低声音:“听说Leo本来想抢这个差事,说是要去米兰'考察时尚趋势',被Mark驳回了。”
“为什么?”
“Mark说'Yishao更擅长对付难缠的客户'。”Lisa眨眨眼,“翻译过来就是:这活儿又累又麻烦,还是让那个不会抱怨的人去吧。”
出发前夜,禾一勺在地板上打开行李箱,开始往里面塞“战袍”——三套看起来专业又不失亲和力的职业装。她举着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衬衫,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进行某种荒谬的仪式:就像古战士上战场前擦拭盔甲,而她是在熨烫衬衫。
手机响起,是母亲。
“勺勺,听说你要去意大利出差?这么突然?”
“嗯,明天的行程。”
“一个人去吗?要注意安全啊。意大利小偷多,记得把包背在前面。”
“知道了,妈。”
“你爸说让你带点那边的巧克力回来,分给同事。”
“好。”
挂掉电话,禾一勺继续整理行李。在箱子的夹层里,她塞了一本小小的素描本和一支铅笔——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她的手指还记得大学时的肌肉记忆。
飞机降落在马尔彭萨机场时,禾一勺做了个深呼吸,准备迎接意式混乱。出乎意料的是,一切井然有序,海关官员甚至对她笑了笑——那种真正的笑,不是服务行业的标准表情。
“Bei a Milano!(欢迎来到米兰)”空乘的微笑比上海办公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真切,让她莫名想起阳光下的向日葵。
取行李,过关,打车。禾一勺用事先练习了二十遍的意大利语对司机说:“Hotel Manzoni, per favore.”(曼佐尼酒店,麻烦了)结果一紧张说成了“Hotel Mozzarella”,司机愣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洪亮的笑声。
“Manzoni!Si, si!”他纠正道,从后视镜里对她眨眨眼,“La prima volta a Milano?”(第一次来米兰?)
酒店房间比想象中小,但窗外可以看到米兰大教堂的尖顶,像个巨大的大理石蛋糕。禾一勺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本能地先检查网络连接。笔记本电脑开机,邮箱里已经堆了二十三封新邮件,其中三封标记着“紧急”。
她叹了口气,开始回复邮件。窗外的米兰渐渐沉入暮色,而她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只不过换了个经纬度继续当社畜。
第二天清晨,禾一勺被手机铃声吵醒。Mark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床头柜上坐着:
“Yishao,Sogno那边刚通知,今天的会议改期了。他们的创意总监突发肠胃炎。”
禾一勺坐起身,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遇到计划外的时间空缺,像个突然获释的囚犯不知该往哪走。
“不过这样也好,”Mark继续说,永远能在坏事里找出“机会”,“你可以多一天时间准备。记得把演示稿再完善一下,特别是那个东方元素的部分。”
挂掉电话,禾一勺站在窗前发呆。九点的米兰阳光正好,她决定做件大胆的事——不当“优秀打工人”,当个“观光客”。
她循着咖啡的香气,走进一家看起来比她还年长的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