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应晚的心情并不好,他陷在了梦里。
那应该是好多好多年前,落英镇还没有斯若酒,三月三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子,浣花溪畔也没有花船和渡口,北岸只有茫茫一片芦苇荡。
镇民勤耕不辍,田埂里藏着丰收的秘密。夜里会传来幽咽的箫声,天边一轮弯月,静静地诉说着朴素的忧愁。
楚应晚在梦里好似经历了一生,欢喜、悲哀、绝望,他在那里真心实意的放声欢笑,放歌纵酒,也有过撕心裂肺的哭喊、咆哮,最后看到了大火中流着血泪的空洞眼眶。
离火烧红了半边云霞,血色覆盖了整个小镇。
楚应晚希望这些都是假的。
那样的一生太痛苦了。
楚应晚还梦到了一个人,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一认识到他的存在就忍不住地想要流泪,他竭尽全力地去抓那个人的手,但那人却如雾一般,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彻底。
那样的明媚,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决绝,一生一次的珍重,那场大雪足够困住了梦中人的一生。
窗外雨声如骤。
楚应晚从梦中惊醒,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颤抖着的手指好似触碰到了温热的鲜血,心跳如擂鼓,过了许久才意识到已经从梦境中脱身。
“轰——”雷声传来。
楚应晚一抬头,世间色彩向他奔涌而来。他终于看到了避月居的样子,与他想象的清幽不同,这里的杂物很多,生活痕迹明显,书架上的书参差不齐,小案上四仰八叉躺着一本针灸图谱,仅有的三盆绿植蔫巴巴的,垂头丧气,问渠剑静静地躺在离床头不远处的空地上,瞧着有些委屈。
楚应晚低下头,发现自己正抓着睡在身侧的齐恽的手,齐恽皮肤白,已经有些红了。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抱着被子的一角,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呼吸清浅,瀑布一般的长发铺散到了地上,一只手隔着被子压在了楚应晚的肚子上,另一只放在枕侧的手被他按着,像是有些难受,稍微挣了一下,浅浅蹙着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眼。
雨势正在变小,变得淅淅沥沥。
雨霁后的阳光刚好打在他的侧脸上。
楚应晚的眼睛有些畏光,伸手揉了揉眼睛。
他松开齐恽的手,将齐恽的手从腰间挪到了床上,利落地翻身下床。
等楚应晚站在床边将齐恽放到床中间盖好被子时,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敞怀里衣就剩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
与穿得严严实实睡得正香的齐大师兄简直是两个极端。
楚应晚罕见地沉默下来,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不是说治眼睛吗,做完手术累了两个男生挤一挤情有可原,但自己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他外袍呢,离人泪把衣服也炼化了吗?楚应晚越想越气,觉得不公平,又不好意思直接上手把齐恽的衣服也扒了……
计上心头的楚应晚将魔爪伸向了师兄的头发,编了一条春兰姐同款的麻花辫,长长的一条垂在胸前,特意扯得蓬松了一些,还编进去了一根靛青色的发带。
凌厉冷冽五官一下变得柔和起来,楚应晚满意地点点头,甚至想再给他编一个花环。
好在避月居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应晚在一侧的衣柜里跟师兄“借”了套衣服,穿着洗漱完,梳好头发坐在一边等师兄起床带他去见师父。等得他好悬没又睡过去。
大师兄的睡眠质量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他梦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冻死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