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服毒自尽的。”作为在场几位里唯一有行医资格的齐恽非常自觉地从已经呆在原地抱着芸清默默流泪的“小青”怀里扯出了一只细瘦的手腕。两个时辰前，她还在春江阁的高台上，一人一剑，赚得满堂喝彩，二尺二寸的绣剑纤细灵动，纷飞剑影如落花流水。而今，只余一缕残念，一声哀叹。

红颜薄命，残红易逝。

“但是还有救。”齐恽无视了岚青冰冷的凝视，自顾自掰开了芸清的嘴，灵流聚成的水流牵引出她口腔里残留的毒液，一颗浅绿色的药丸送了进去。“至于救回来她自己想不想活，不归我管。”齐恽半跪着，问渠剑入鞘放在一边，宽松的衣袖垂在地上沾了些烧焦的草木灰，掺了银丝的料子流光溢彩。

像个无意间入世的小神仙，楚应晚单手撑着脸蹲在一旁，奔波了一夜的马尾打着卷，打着哈欠眼皮沉重，带着浓浓的倦意，“你若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说不定还能帮帮你们。”

“说不定这姑娘看见大仇得报就突然对这个世界改观了，又肯活下去了呢？”楚应晚抛给岚青一个美好的设想，带着钩子般循循诱导，指向一个理想化的结局。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岚青仍旧抱着芸清不撒手，碧绿色的眼睛越发幽暗，她救不了芸清只能选择求助于齐恽，但这并不代表它愿意相信他们，和他们合作，毕竟最深的背叛都来自最亲近的人，爱恨纠缠，没完没了。

楚应晚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做好人真难，做夫夷山这种老好人更难，不仅要遵守那莫名其妙的山下十三条戒规，还要时时刻刻告诉自己渡苦渡厄。昭明他自己家都一屁股烂账，那本命灯跟正月十五夜里的花灯似的一灭灭一堆，在苦海里都泡了千八百年了还想着拉别人上船能帮一把是一把，真的是……

傻子他妈给傻子开门，傻到家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夫夷山确实为这个世界的运转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要是梁王高低给昭明一个国师当当，而非拥护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屁雪乐宗，就那天天拿活人献祭维持宗门运转的能是什么靠谱玩意儿吗，他都懒得说他……

所以他到底是瞎了哪只眼睛才要自己给夫夷山送上门？

哦，两只全瞎了。

啧。

楚应晚越想越气，针对岚青的“犀利”发言予以了相对柔和的回击，“姑娘，我们要是和春江阁那群变态是一伙的，你们现在已经出现在春江阁地下的碧江黑市了。”

碧江黑市，在春江阁二楼吹风的时候齐恽原神离体分出了十二道神识游走于枝城的八街四巷，在春江阁后街发现了一道狭窄的暗门，直通地下的隐秘。

“碧江黑市原名墨石黑市，于四百七十三年前被前任魔使观棋神女查封，主犯逃逸四百七十年，三年前水镜阁显示此人已身形俱灭，不在三界之中。”齐恽调理好了芸清滞涩的灵脉，补充好了没来得及告诉郭宇的细节。

“现在看来，主犯不仅没死，连墨石黑市的老本行都重新支起来了。”楚应晚磨牙道，他今天要是再让这个贱人跑了，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伤人吗？”齐恽已经做了毒样对比，岚青的毒针和郭质他们体内的毒正是同一种。

“我没想伤人，”岚青将视线从芸清身上移开，直视着齐恽的眼睛，一张脸无悲无喜，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残忍的笑容。她道：“我是想杀了他们……”

岚青笑的猖狂，她不去看齐恽明显不赞同的眼神和紧皱的眉头，转过身横抱着芸清朝着义庄屋内走去。郭宇慌忙抬起手想去拉住她却被楚应晚拦了下来，示意他去看岚青的动作。

玄衣墨发的高挑女子并没有进门，而是将已经恢复了呼吸的芸清轻轻地放在义庄屋檐下的一口空棺里，她沉默着站了许久，终于开口说：“但是她不让，她说你们只是被县衙他们骗了，不是坏人，所以不让我杀人。”

“她叫芸清，我叫岚青，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她说‘岚，是山间的雾气；青，是我的鳞片在阳光下的颜色’，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岚青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

“我听过夫夷山的名字，你刚才喂给芸清的是夫夷山的婆娑吗？”岚青问道。

齐恽点了点头，手中记录的水镜灵力运转不息。婆娑，是昭明的出师之作，那时他还是个纯粹的医修，渡月剑不沾杀业，只渡众生，婆娑甚合他那时心境，是少年的逍遥肆意，纵情放达。如今的齐恽似他八分，炼出的婆娑能救活却不能追死。

“那就好，”岚青笑道，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们说的我会怀疑，我说的你们也会猜测，不如直接一点，”女人斜倚在棺材一旁，“你们自己来看。”

女人有些痛苦地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纯白色珠子，虚弱道：“你们夫夷山，不是最会窥探别人的内景吗，我不骗你，你自己来看。”冷汗从岚青额头颗颗滑落，染成深红色的手指对着楚应晚猝然睁大的双眼，“让他也进来。”

“让他看看，我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岚青碧色的眼里划过一抹水光，消失在了升起的朝霞中，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