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川的公寓比想象中更有生活气息。
我裹着他的毛衣坐在餐桌前,发现姜汤碗底沉着几粒枸杞——这个细节莫名温柔得让人想笑。我小口啜饮那碗姜汤,汤很辣,辣得眼眶酸酸的,有点发热。
“客房准备好了,浴室柜里有新的毛巾。”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冷冷的。
他正在厨房煮什么,蒸汽模糊了玻璃门,让他的身影变得柔软。
可爱,想亲。
我端着碗蹭过去:“许老师,你们研究所招不招图书管理员?”
“不招。”
“实验助理呢?”
“要硕士学历。”
“那……”
“奚夕。”他突然转身,湿漉漉的手指悬在半空,“不要得寸进尺。”
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瓷砖上溅出小小的水花。我盯着那点水渍发呆。
这场追逐游戏里,我们始终隔着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
……许老师,真是让人难过。
客房收拾得很干净,床单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我躺在黑暗里看着恋爱教程,听见隔壁传来持续的键盘敲击声——许江川大概又在熬夜写论文。
好吧,许老师学习,我也学习。
凌晨三点,我摸黑去厨房倒水,发现书房还亮着灯。推门看见许江川趴在桌上睡着了,眼镜歪在一边,手边是半杯冷掉的咖啡。显示器荧光映着他眼下的乌青,像抹不开的夜色。
书房比客厅更冷,玻璃上结着霜花。许江川的钢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滴落成一个小小的圆。我们之间隔着一整张书桌的距离,却比南方到北方还要遥远。
我轻手轻脚找来毛毯,却在靠近时被他突然抓住手腕。他睁眼的瞬间带着未散的迷茫,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我的腕骨,温度烫得惊人。
“……发烧了?”我伸手探他额头。
他猛地后仰,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没事。”
可体温计不会说谎。水银柱停在38度5,在夜灯的照射下中格外刺眼,我翻箱倒柜找退烧药,听见他在身后哑着嗓子说:“左边抽屉。”
药盒旁边躺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少年时的许江川,站在雨中的校门口,眼神和现在一样疏离。
许老师,真想知道你的过去。
“别碰那个。”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病中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最后我裹着毯子坐在书房地毯上看着许江川,光线将他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他继续修改论文,钢笔尖偶尔停顿,镜片反着的冷光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们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两个相邻却不相交的集合。
我突然明白,这场跨越南北的追逐里,我早已溃不成军。
许老师,理理你的嘻嘻吧,要变成呜呜了。
我望向窗外。雪落无声,却比任何暴雨都更具侵略性,一寸寸覆盖着这座城市。就像某些无法言明的情绪,在寂静中悄然改变着一切。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雨。
“研究所下周有冬季团建。”他突然说,“你可以……”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
我扶他回床上,递水时故意让指尖相触:“我可以什么?”
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可以来当临时记录员。”
“许老师。”我晃着见底的水杯,“之后能带我去看极光吗?”
他抬头看我,镜片后的眼睛像冻住的湖:“……这里看不到极光。”
“那看雪崩?”
“奚夕。”
“好吧。”我笑着站起身,“那就去看你实验室的小白鼠。”
许江川突然伸手拽住我的衣袖。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带着些执拗,抓住就不肯松手。
“……先把试用期过了。”他说得咬牙切齿,手心却很烫。
窗外,雪渐渐停了。玻璃上的冰花融化成细流,像某种缓慢瓦解的防线。
许江川在药效作用下昏沉睡去,我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这个总在雨天借伞的人,此刻终于允许别人为他撑一次伞——尽管只是退烧药这么小的庇护。
我叹息般低语:“……再等等。”
等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等积雪消融,等春天来临,等某个胆小鬼终于攒够勇气。但没关系,北方的冬天很长,长得足够让两颗星星慢慢靠近——不急不缓,就像落在我们之间的雪。
床头钟表指向七点,新的一天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