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蘅没理他,只走了几步,到了帘子旁。
摸了一把石门那模糊的曲线图样,手指上立即蹭上黑灰。
掌柜见此,轻“咦”了声,道:“那是什么?”
谢朝蘅嗅了嗅,闻到烧尽的符纸味后微微挑眉。她回头看他,只道:“掌柜,看我回来了,你不想说什么吗?”
掌柜脸色大变,迅速跪好:“姑娘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上有老下有小,八口嘴嗷嗷待哺,我是万万不能死的啊!你不像其他人,能平安回来啊,这事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几句话,暴露的信息很细思极恐啊。
谢朝蘅从袖中掏出聆符,悄无声息灌入了一丝灵气,然后道:“你原来知情啊!所以你是故意害我的。”
掌柜脸瞬间吓得煞白,他牙齿上下打着颤,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汇聚在油纸伞上的雨滴此时终于蓄积完毕,滴滴滴,在寂静的客栈内不合时宜响起。
很轻,很轻,微不足道,却不容忽视地压迫着人的神经。
谢朝蘅站起来,俯视着他,目光在潮湿的气息中藏着寒意,只冷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顶着发白的面色,磕磕绊绊地开口:“一月前,欢水郡夜晚子时会出现惨叫声,然后街上常有血肉模糊的妖怪走来走去,第二天就会失踪一个人,大家因此都惴惴不安。第二次失踪的人是我隔壁,我想起了前一晚响在他家的叩门声,猜到了妖怪抓人前一晚会敲门,我怕得不行,将客栈上所有门窗都拆了,但是——”
说着这里,他脸上涌现了深深的恐惧:“夜半时分,没有门的客栈还是响起了敲门声!什么都没有,整间客栈空荡荡的,但是凭空响起了敲门声!”
他用手扒着脸,像是想起了让他恐惧的画面。
“然后呢?”
谢朝蘅寻了木桌坐下,定定望着他,心中想如今的画皮鬼杀人都要如此大费周章了吗?
掌柜捂住脸,哭出声:“就在我绝望以为自己必须死的时候,姑娘你出现了!我就想,如果有了替代的人,我会不会没事,果然,当夜子时,惨叫声响后不久,我藏在巷角,亲眼看你自己打开客房门,闭着眼睛,就那么出了门。”
“现下姑娘你平安回来了,可见是个有本事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想死啊!我死了我的妻儿寡母该怎么办啊!”
他跪在地上,像是说服自己一般重复念叨:“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的。”
谢朝蘅沉默地看着恸哭悔恨的他,退后了一步,收好了聆符,背好包袱,拿上油纸伞,准备离开。
“姑娘,你……放过我了?”掌柜抬眼,不敢置信道。
“妖鬼横行,为了活命,我也不想怪你。”谢朝蘅回头,看着他稍稍缓解的神情,道,“不过,我因为是捉妖师,所以逃过一劫,来的人若是普通人,你就身负人命了。”
掌柜无力垂首,承受不住大哭道:“我知道,我……知道啊。”
谢朝蘅神色复杂叹了口气,手扶在客栈门,轻轻用指尖划过,然后跨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一阵风从她耳畔拂过,耳朵霎时感到异样的冰冷。
她捂住耳朵,疑惑抬眼,除了漫天的洋洋洒洒的雨丝,别无他物。
她顿了顿,踏上已积起小潭的青石板,随着动作,地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走上长街,暮雨潇潇,急雨中的大多数商贩形色匆匆收拾起摊子,却还有少数守着尚且干燥的一隅地有气无力地叫卖。
谢朝蘅偏头,在模糊雨幕中打量四周,眸子忽然一凝,瞥见了从一旁巷口出来的奚欲苏。
他也看见了她,便径直走了过来:“谢姑娘,真巧,要一起回去吗?”
谢朝蘅眉眼间已攀上湿气,望着他丝毫无害的面容,道:“好。”
刚走两步,她注意到屋檐角落缩着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妪。她花白着头发,坐在石阶上,身旁放着一个竹编篮,皱如树皮的面上安详地看着雨。
看了她四处,发现她并无遮雨的工具后,谢朝蘅想伸出手,犹豫一瞬,拉奚欲苏衣袖的手变成指向左侧,她出声道:“奚公子,我去买些枇杷,那里挡雨,你能去那等等吗?”
奚欲苏垂眸看了过去:“好。”
檐下收了伞,谢朝蘅朝老妪走了过去。
在她离开的那刹那,看似注意不在此处的奚欲苏慢慢转了双眸。
他定定瞧着她的背影,面上意味不明。
“婆婆。”
她走近一眼便看见了竹编里浓郁墨绿色的叶和橙黄色的枇杷,收回目光,对上老妪的眼,她道:“您在这里卖枇杷吗?”
老妪反应慢半拍,半晌才点头:“小姑娘你要买吗?今天新摘的,香甜多汁。”
饱满的枇杷果连枝叶摘下,经过夏雨的冲刷,皮上和叶上都滚着晶莹剔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