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雾缭绕,青崖悬冰。
十余名黑袍人在寒天冰原中御着溢着金光的剑。
白雪皑皑望不见尽头的雪地里只能瞥见一道瘦弱的身影,小孩戴着琉璃卷云纹帽,穿着不合身的紫金暗纹衣袍,马不停蹄地疾跑着。
黑袍人紧追不舍,明明能瞬间抓住他,却犹如逗弄一般,屡次故意在即将追到时降下速度,看着他摔倒后急匆匆爬起来的样子边大声笑着边毫无顾忌地威胁道:“小公子,跑快些,我们快要追到你了!”
“公主下了命令,一旦追到你,便是杀无赦!”
“小公子,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只要你死了,你的姨娘和姐姐就能过好日子!”
被称做小公子的小孩大惊,带绒的裘靴早已浸透雪水,双足被冻得又痛又痒。
她拉拢了裹得严实的衣袍,用僵硬的衣袖擦了擦眼角,在呼啸风雪中露出一双不属于男孩的泛红氤氲着秀丽的眼。
昨夜,娘流着泪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哀痛欲绝:“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
她心如死灰看着木床上昏睡的弟弟瘦脱形的样子,木然撤身。
她想问为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得劝自己生恩不能负,弟弟还小。
于是毫无挣扎,顺从地跪在泥沼般凹凸不平的地上,用力地叩首,道:“娘,以后女儿不能尽孝了。”
“还望您和弟弟好好……活着。”
视线忽盲,她漫无目的跑着,一个踉跄又摔了一跤,听着身后的讥笑声,她望着不远处的万丈冰崖,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冷风似锋利的刀子般生剐着她的血肉,漫天雪花交织成无边无际的混沌。
“这……他应该活不下去了吧!你去看看!”
“根本看不清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大妖,我才不去!”
上面的人互相推诿的声音隔着厚重风雪传入她的耳畔,她解脱般笑了笑。
就在她在等待死亡降临时,一股晶莹泛黄的光亮倏然从袖间溢出,她腕间轻扭,一道明黄色的符篆出现在她眼前。
她恍惚眨了眨凝满霜雪的眸,忆起了几日前弟弟所说的话。
他道:“阿姐,我遇到一位仙师,他说要收我为徒,等我做了捉妖师,我们就能扬眉吐气了。”
她讽刺一笑,她因弟弟而遭此劫难,而他不知何时将符篆塞进她的衣袍,又即将救她一命。
纷纷扬扬的雪花扭曲一瞬,身躯跌进了撕裂的时空里。
她闭上了眼,活着比死更难。
“你没事吧?”稚嫩的声音响在耳畔,身躯早已僵硬,她动不了分毫,也给不了回应。
声音只停了片刻后便消失了,仿佛天地间的活物又剩她一个。
果然,这种大雪天,谁会来救她这个将死之人。连亲人都没想着挽回她这条命,又怎么期待别人会为她停留。
这样也好,她就该——
倏然间有温热的小手握住她冻得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有人凑到她耳边:“你别死了啊!”
还是刚刚路过的女孩的声音,为什么要返回来救她。
女孩将她歪歪扭扭地背了起来。
“你长得好漂亮,楼里的姑娘都比不过你。”
“我为了救你耽误了时候,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打,你记得要报答我!”
“我悄悄去偷药给你煎着喝!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反复的念叨唤醒了她凝滞的神识。
好吵,她想。
眼睫已经凝了冰,她却不知为何,有力气慢慢睁开眼,模模糊糊瞥见了背着她的小女孩瘦弱的脊背和乱糟糟的头发。
怎么比她还小,还这么瘦弱,她虚弱勾了勾唇,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逼仄昏暗的、散着发霉气息的小屋里。
她睡在干草垛里,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衫被换过了,想动却发现双腿毫无知觉。
呆愣片刻,她目光停留在不远处已经生锈的刀上。
只要她活着一日,便让娘和弟弟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反正也已残废,这小姑娘瞧着过得也不容易,何必成为他人的拖累。
她趴在地上,匍匐着将刀取了过来,正要割腕,“吱呀”一声,木门却打开了。
扎着两个小揪,脸被冻得青的发紫的小女孩吓得冲过来拦住她,连手中的白馒头都落了地。
小女孩说自己叫袭香,说自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救回她,说她不能死,因为自己等着她还银子呢!
还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