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砚舟,鹤州人士,父母皆是名门望族,擅长堪舆与水利督造,在上世的清平六年,被柳泉鸣引荐于李鸿岭,治下了当时夏季爆发的洪灾。
但此时,面前的刘砚舟却穿着粗衣麻布,身上被鞭笞了数道红痕,破皮烂肉,被锁链圈住的脚腕已然磨损出了新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发生了什么?就算刘砚舟的父母出了事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沦落此地。
柳泉鸣冷静片刻,撤下拉住刘砚舟的手。
监工察言观色,只担心奴才惹了事给他招来罪,急忙过来,一脚踹向刘砚舟的腰,“你小子又惹什么事了?”
那一脚踹得极狠,刘砚舟几乎是飞出去般摔倒在地,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吃痛地紧皱着眉头。
监工又要踹下一脚时,柳泉鸣拦到刘砚舟前,“他并没惹事。”
监工哂笑,“没冒犯公子就好。”
身后响起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李鸿岭架着马来到他们身后,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柳泉鸣及她身后的男子,“发生何事了?”
他全然不似柳泉鸣惯常所见的那般温和内敛,身为帝王之子,自幼便被众星捧月,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睥睨万物的凌厉气势,仅一个眼神投来,便让监工心生敬畏,深觉他绝非凡俗之人。
他的耐心,常常只给他愿与之深处的人。
只是他常以温文尔雅的样子对待柳泉鸣,这便让柳泉鸣有了李鸿岭此刻在装势的错觉。
监工道:“方才这位公子的马儿受惊让他摔了下来,被奴才惊扰了,我正要教训那奴才。”
柳泉鸣忙道:“他并没惊扰我。”
李鸿岭从马上腾身而下,扫了眼被马蹄暴动乱踢搅乱的地面,伸手去揽柳泉鸣的肩,行至一半,手才至她左肩,一顿,轻轻碰了下她的肩头,收回了手,“没受伤吧?”
柳泉鸣摇摇头。
李鸿岭道:“那便先回京城。”
柳泉鸣没及时应,回首望了眼刘砚舟,心中各种盘算。
她上世与刘砚舟也算好友,此时见好友落难,哪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李鸿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刘砚舟,扫了眼他灰头土脸但难挡周正的模样,眉梢挑了挑,竟然品出了些自己不悦的滋味。
很快,他将自己这不正常的情绪归根于柳泉鸣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不满。
柳泉鸣正犹豫之时,刘砚舟忽然跪了下来,从后边抱住了她的脚踝,“好公子,求求买下我吧!我干事又快又好,准是个好家奴!”
柳泉鸣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赶走他,李鸿岭便一脚将他踹开。
刘砚舟捂着腰在地上滚了几圈,监工见事不妙,挥着鞭子要给他点教训,柳泉鸣又拦住了监工,“别打他,多少钱才能买他的奴契?”
闻言,李鸿岭默然,带有奇怪情愫的视线睨向刘砚舟,嘴角一勾,却不怎么像笑的样子。
“好说好说,公子要买便买。”监工龇着大牙笑,伸手比了个五。
柳泉鸣心疼地压了压眉尖,摸向腰间,空荡荡一片,想起自己出门急压根没带钱袋,就算带了也不一定能付那么多钱,滚了滚喉咙,求助李鸿岭,“李兄,借我钱买下他的奴契,改日我必还。”
“那么多钱都够姑……你买下半座私塾了,你可真够大气。”李鸿岭抱臂,淡淡道。
柳泉鸣:“我做这事是有原因的,你先付了钱,待会儿我自会一一相告。”
李鸿岭脱口道:“什么原因?见他模样端正好看?”
一旁等着收钱的监工立刻垂下眸,装作自己啥都没听到。
等着被救的刘砚舟:“?”
他是看着这位公子心善才求人的,可别是个贪图他美色的死断袖啊!
李鸿岭毒舌的话越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柳泉鸣:“……并非。”
李鸿岭仍抱着手旁观,并没有掏腰包的打算。
局面僵持不下,柳泉鸣轻轻一叹。
她先前才给李鸿岭甩了脸色,这时又向他借钱,的确不太占理。
她走到刘砚舟面前,伸手扶起他,“你擅长堪舆,观星辨风向来精准无误,可是?”
刘砚舟的神色复杂,脸上可算是五彩缤纷。他想问柳泉鸣如何得知,但当务之急是从这位不把奴才当人的监工手中逃出,便使劲儿点了点头,“我会。”
“于水利督造之役,亦稍有通晓之能,是否?”
“是。”
只简易两句对话,刘砚舟便对柳泉鸣起了畏惧,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了解他?
李鸿岭就站在不远处,把他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都收入耳中,松开抱着的手臂,将钱袋摘下丢给了监工,“奴契送到凌霄阁。”
监工掂了掂钱袋,掏出碎银细细数了数,脸上浮出贪婪讨好的笑,“公子就放心吧,傍晚前准把奴契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