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刚配发下来的时候是。
当他第一次通过意念,让那双冰冷的机械手掌重新拿起了毛巾后,他激动得像个孩子。
他以为自己能回归正常生活了。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看不见的手掌让他对距离的判断完全失准。
仿生机械手没有触觉的,这让他不知道自己是握紧了,还是压根没碰到。
他记得有一次,妻子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想伸手去接,结果“咔嚓”一声,崭新的陶瓷杯在他手里变成了碎片。
滚烫的热水溅了妻子一手,烫起了一片燎泡。
从那天起,他就把那双手束之高阁。
有限的佩戴,也是习惯性的将机械手攥成拳头状。
时间久了,他感觉那不是机械手,是自己的两个累赘,是两个时刻提醒他是个废人的刑具。
“我怕又误伤你。”木富国闷声说。
“放心吧,研发公司的人特地打电话来了,说调整了算法和力度,抓握的力量不到一公斤,捏不碎鸡蛋的!”
妻子走到他身后,把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手拿了过来。
“新的机械手电源也换了新的,能坚持十个小时呢!”
木富国没说话,伸出手,默许了。
妻子熟练地先给他戴上了一层厚实的缓冲感知套垫,这是为了保护他愈合的断臂手术创口。
随后,只听咔哒两声轻响,冰冷的机械臂与他的身体连接在了一起。
他试着动了动念头。
“嗡……”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右手的五根金属手指应声收拢,握成了拳头。
再一动念,拳头张开。
操控自如,但那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深渊,在指挥另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躯体。
他的大脑发出了指令,机械手也确实执行了,可中间的过程,所有的触感,全都是一片虚无。
“来,试试。”妻子拉着他,给他递过去一张干毛巾。
木富国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发出了“抓握”的指令。
金属手指缓缓合拢,将毛巾夹在了中间。
他成功了。
可惜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感觉不到触感。
“哈哈,果然又拿起来了!你越来越厉害喽~”妻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惊喜。
木富国心中微动,他尝试着将毛巾提了起来,在空中停顿了两秒,又缓缓放回了原处。
“没出现无故攥紧的问题吧?”
“没有,有进步了!”妻子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听那些公司的人说这只是第二步!等以后神经信号反馈的技术搞定了,就能跟真手一样有感觉!到时候……你就能亲手抱抱小灿了。”
抱抱小灿?
这四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木富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孩子肉嘟嘟的小脸。
“咔。”
机械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穿上衣服吧,咱们该去打卡了!”
“好!”
穿戴好后,妻子去开车,一路朝着单位驶去。
多年前的那次遭遇,换来了国家最妥善的安排。
伤残津贴会一直发到他生命终结的那天,衣食无忧。
后来他还被安排学习了播音,在单位广播站里,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讲述着一个个战场上的故事,激励着想要入伍的新人。
人活着,总得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有了些工作,他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也觉得自己就不是个纯粹废人了。
只是,每当听到妻子说那些日新月异的医疗技术突破,他那颗死寂的心,总会不合时宜地泛起一丝涟漪。
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到了单位,打了卡,妻子就被相熟的女同事拉到一旁,说是有人要见他。
木富国则被人领到了属于他的等候区,安静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