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序从侧门溜走,顶着阴沉的天色转头上了山。
这场雨铺天盖地,从团团乌云之中坠落,沉闷地砸在他的冲锋衣上。
脚下泥泞,上山的路变得困难。但他不敢放慢速度,时佳音的电话从刚才就一直打不通。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心口像被人狠狠提起揪成一团。
“音音是妹妹,你要保护妹妹。”
这句话从他小时候开始,他家宁姐就经常挂在嘴边。谭昭序第一眼见到时佳音就被吸引,那时他们两个都是圆圆的小脸,他却总觉得音音更加可爱,因此也喜欢和时佳音在一起玩。可幼年不懂事,他总幼稚地去捉弄时佳音,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她的关注,没想到却招来她的厌烦。
对于时佳音对自己声称的讨厌,谭昭序从不在意。多年下来,两人渐渐长大。他长久地围着时佳音转,更加把保护她当做是自己的责任。这不像是刻意养成的习惯,而像是天生注定。谭昭序注定要跟在时佳音的身边,要让她开心也要让她安全。
雨还在下,时不时伴随着电闪雷鸣。他不知道时佳音在哪儿,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害怕。
手里握着的手机时不时地震动,大多来自韦凡舒和姜怡。他只是低头看一眼就挂断,没有要接的打算。
挂断是怕音音找到信号给他打来,他接不到。
时佳音在下山的时候脚底一滑从土坡摔了下去。脚下打滑的瞬间她在心头暗叫不好,环境恶劣,纵使她有再好的平衡能力也于事无补。
好在她穿着材质不错的冲锋衣,身后背着的背包也为她承担大部分的冲击,她还活着,也没晕。
而清醒的状态下却能直观地感受到疼痛。几乎是摔落在地面的瞬间,脚踝处就传来拉扯的疼痛感。
一双眼睛在浓墨色的环境中登时睁得更大,她变得机警起来,第一时间伸手在双腿处敲击捶打。
还好还好,是痛的,她的腿还有知觉。
时佳音又尝试活动了下脚,只是小幅度转动,就让她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嘶——”
另外一只脚疼痛不明显,没有出现活动受限的情况。她在心里快速判断自己的伤势,不停地做祈祷,希望只是普通的扭伤。
没有手电,手机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这下她彻底失去自救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分地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她倒不是摆烂挺尸,她知道自己迟迟未归,老师会很快发现并且联系救援。
就算老师统计人数需要时间,谭昭序也会第一时间发现。
她会获救是毋庸置疑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此,时佳音并不担心。
缓慢挪动着身体,时佳音尝试坐起来,重新把冲锋衣的帽子戴好,尽量贴着坡道的边缘。
没有手机,她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山间,天上还下着大雨,时佳音只能在心里默数着数字。从一数到一百,然后归零,继续从一开始。
她也记不清她是在数到第几个一百的时候听见谭昭序的声音。也许是第五个,也许是第六个。
这应当是很快的速度,时佳音却觉得很慢。
一声声模糊朦胧的“音音”,由远及近,直至她能够听得清晰时,才努力发出声音:
“谭昭序,我在这里!”
听见回应的谭昭序凝重的面目终于有舒展放松的趋势,他再一次呼唤那个他从小到大叫了无数次的名字。
像是不可置信,语气里还夹杂着不确定:“音音?”
“我在这里。”时佳音又应了一声。
谭昭序用手电照亮声音的方向,并不谨慎地跨着步子走过去。
好像就在谭昭序出现的那一刹那,雨小了下来。
他胡乱地照着手电,不慎晃到了时佳音的眼睛。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上方倚靠在土坡边的人。悬在胸口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然后谭昭序听到她说:
“谭昭序,你来得太慢了。”
时佳音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仍然被他捕捉。
谭昭序急忙道歉,态度称不上有多诚恳,更像是安慰缓和气氛:“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来晚了。”
脚下刚有动作,手里的手电一下子熄灭。他来回拨动开关,毫无任何反应。
“靠,这什么三无产品?”他骂了句。
“就说让你别买了。”时佳音说道,像是在掩饰心虚。毕竟谭昭序买了两个,她的那个被自己扔在了家里。
谭昭序“啧”了声,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还照了一段路。”
时佳音“做贼心虚”,没有回话。
“音音。”谭昭序突然起了坏心眼,逗弄她:
“我救了你,有没有什么报酬啊?”
时佳音心里抱着那点对谭昭序的感激随风飘散了去。这个谭昭序从小到大都是这幅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是一点儿也不着边际,讨厌得很!
她不出声,要看谭昭序如何收场。谁知又听见他贱兮兮地开口:“要不,你叫声昭序哥哥来听听?像小时候那样。”
呵。时佳音在心里冷哼,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谭昭序的厚脸皮程度。
什么狗屁昭序哥哥。还当她是三岁小妹妹?
时佳音的声音冷硬,嘴巴里只吐出三个字:“谭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