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给我推荐的电影很好看。”
“这雪估计要下到晚上了……”
“对了,听说房价又要涨,是真的吗? ”
在这样平淡无奇的对话中,时间像无声飘落的雪花般
一分一秒地消融了。丁晓辉的内心泛着层层涟漪,仿佛一 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中,陈心怡也显得有些不自在,房 间里开始出现让人难受的沉默,每次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 长。终于,陈心怡从沙发上站起来,踱到卧室的窗前望着 下面的街景。
丁晓辉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陈心怡的背影,蓦地,一 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他迈开脚步朝陈心怡走了过去。
他伸出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撩拨她的长发,她的头发 像水一样从丁晓辉的指间淌过,无声无息,却仿佛有阵阵 海浪拍打着胸口。陈心怡缓缓转过身子,不敢直视丁晓辉 的眼睛,只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背,一点一点靠近他的 脸。
那天他们吻了很久,有那么一瞬间,丁晓辉希望能永 远这样吻下去,吻到死也心甘情愿。吻着吻着,陈心怡忽 然把舌头探进丁晓辉的耳朵里一阵舔吮,他痒得厉害,好 几次忍不住笑出了声。丁晓辉长这么大,耳朵还是头一次 如此舒服。
晚上,雪下大了,丁晓辉带陈心怡去附近一家餐厅吃 饭,然后送她到公共汽车站。两人呼着白气,一片片鹅毛 似的雪花落在头上,很快变成星星点点的白色冰碴。他们 站在夜幕之下,看着灯火辉煌的街市和熙来攘往的车流, 心底里渐渐涌出一股淡淡的幸福o
交往一段时间以后,陈心怡对丁晓辉说:“第一次见到 你,就觉得长得不帅,精神也萎靡,看上去有点让人同情 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好? ” 丁晓辉问。
“不知道,大概觉得自己和你很像吧。”
“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
“会打扮了,人也比过去成熟,但还是萎靡,而且很
“一猜你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在丁晓辉眼里,陈心怡是一个非常有思想的女孩,对 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比自己透彻,丁晓辉需要花些工夫才能 想明白的道理,陈心怡很快就一语道破天机,这让丁晓辉 十分钦佩。她做人很讲原则,不爱占便宜也不耍小聪明, 从不随便诋毁别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她自己 和丁晓辉之间的问题,无论多么鸡毛蒜皮,陈心怡都会变 得敏感、多疑、自卑,甚至与她形象极不相符的无理取闹。 她不擅长与人交际,似乎受过伤害一般把自己藏在一层厚 厚的透明堡垒中。丁晓辉可以感觉到陈心怡内心对爱情迫 切的需求,仿佛那是人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自己又 何尝不是呢?可恰恰出于这种需求,他便越发不能容忍陈心怡的自私,大概陈心恰也是因此才对自己百般挑剔的吧。
想到这儿,丁晓辉总算有了一点困意。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病房的 轮廓。丁晓辉在黑暗中听了一会儿微弱的鼻鼾和时钟的嘀 嗒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星期,丁晓辉出院了。
“感觉就像刚从监狱放出来似的。”他对陈心怡说。
“请你吃顿饭庆祝庆祝吧,有家不错的餐厅,菜做得 特别清淡。”陈心怡说。
“好啊。”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相处得很好,爱情仿佛回到了最 初的模样,简单、平静、妙不可言。丁晓辉不再显得愚蠢 和幼稚,陈心怡又成了那个温柔懂事的天使,他们发觉从 前光顾着吵架,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对方讲,他们重新 找到了那些彼此之间的共同点,以及让他们一起哭、一起 笑的记忆。
此时此刻,丁晓辉与陈心怡的感情,是他唯一能够称 之为记忆的东西。或者说,是他曾经存在的证明。丁晓辉 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好像紧紧拥抱着一颗坚硬、火热的 心,那种劫后余生的幸福和喜悦几乎让他流下眼泪。
尽管如此,丁晓辉毕竟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他不时觉 得一阵阵空虚迷茫汹涌袭来,这种感觉令他十分烦躁,动 不动就会否定自己的一切。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便 搜肠刮肚地回想与陈心怡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些宝贵的 记忆俨然成了医治他的特效药。
他从吃过的美味佳肴想到看过的电影,从买过的礼物 想到去过的约会场所,他回忆陈心怡对自己说过的每一件 心事,倾诉的每一个秘密,发过的每一次脾气。那些活静 的夏日黄昏,飘着沥沥秋雨的夜晚,空气中荡漾着松针与 青草味道的早晨,一幕幕画面像电影镜头般掠过丁晓辉的 脑海,每一个记忆片段都让他仿佛身临其境,甚至有种时 光倒流的错觉。和吵架之后不同的是,丁晓辉现在想起的大多是陈心怡美好的一面。她沉稳外表下偶尔显露出来的调皮可爱, 仿佛初春的一抹新绿令人看了满心欢喜。她每次做饭都摆 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然后像巫师一样把自己关在厨房 里一阵鼓捣,如果丁晓辉推门想看个究竟,她就立即紧张 兮兮地嚷着赶他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她为那些在岁月中 消逝的平凡生命与感情默默流泪,一想到人注定要死亡和 分离,她便从心底里感到伤心与恐惧,简直像只受了惊吓 的小鸟把毛茸茸的脑袋缩进翅膀中去了。
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记忆,渐渐组成了一条看不见的
锁链,将丁晓辉和陈心怡牢牢拴在了一起。
有一次,他和陈心怡一起去旅行,住的是一家快捷酒 店。酒店的房间很小,但布置得还算干净整洁,设施也比 较齐全。房间紧挨着一条高架轨道,大概十分沖左右就有 一辆城铁经过,一节节车厢从眼前飞逝,距离近得甚至能 隐约看清乘客的身影。住在那里的时候,每天都有人顺着 门缝往屋里扔两次卡片,花里胡哨的卡片上印着“天使之 家”四个字和一行电话号码,另一面是各种年轻女孩的性 感照片,每个人都竭尽所能露出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你说那些女的,本人会不会长得很难看。”陈心怡 坐在床上,边给丁晓辉掏耳朵边说。
“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叫来一个瞅瞅。” 丁晓辉说。
“有病。”
“轻点轻点……我开玩笑的。”
“应该在门口贴个告示,说我们不需要这种服务。” 陈心怡说。
“没用,干脆下次等他们发的时候,你赶紧大声呻吟 几下,他们就知道这里有女人了。”
“神经病,你自己学女人呻吟吧。”说着,陈心怡放 下耳挖勺,从桌子上拿起一摞卡片,问丁晓辉,“你最喜欢 哪个? ”
“嗯……这个。” 丁晓辉抽出一张卡片说道。
“原来你喜欢成熟的。”陈心怡仔细端详着卡片上的 女孩。
“是啊。”
“如果让你和一个比你大的女人结婚,你最多能接受 大几岁? ”
“十岁。” 丁晓辉说。
“这么多,你尺度好大啊。”
“年龄不是问题嘛。”
“那你觉得这些女的哪个和我长得最像。”陈心怡问。 丁晓辉来回翻看手里的卡片,想了半天也得不出结论。
“都没你好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