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主并无子女，未来的继承人，便选定为这陌生“子侄”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未被明说。

也许，老楼主心里头也有思量。

楼里人时常在传闲话，说老楼主并不喜欢这个少年。

只不过碍于情面，才收留、养着他。

直到那年。

老楼主重病。

这场病来得突然，来得汹涌。

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将美人皮吞噬裹挟，只吐出来粉红骷髅。

老楼主缠绵在病榻，清音楼开始久久地闭门，不再接客。金源坊好一些，但也只有无上处仍正常营业着。

一楼一坊，百位美人，千个小厮，万波顾客，都在这一夜之间，停止了动作，只望着清音楼最角落处的一间小屋子。

老楼主没有叫任何人跟着伺候，没让他们端茶送药。

只让傅臻跟着。

也不让他煎药，跑腿，俩人就每日每夜地聊天说话。

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

或许是怎么管理这两座销金窟的法子。

或许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

或许是往事……

反正，老楼主去世时，她身边只有傅臻一个人。

关于这位传奇美人的遗言，也只有这个被她认为“子侄”的人知晓。

那年的傅臻，身子快速抽条，脸白得像涂脂抹粉过。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孩子该被赶出去了。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少年，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因为当他走出那间屋子时，面对的不止是两处的管事，还有地方官员，以及京城派来的贵人。

两处管事等着指令，这清音楼和金源坊一日不开张，就少赚斗金。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所有人都不愿意干等着。

地方官员对于这块肥肉，早已虎视眈眈了，正盘算着，该怎么样才能大快朵颐，还装得合情合理。

而京城来的几人，想得理所当然，这本就是皇家的产业，到最后，自然也该归到皇家。

这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各人有各人的谋算。

一个小小的傅臻又能做什么呢？

小孩子而已。

当年的陈平还只是账房里头一个算账的。

说实在的，外头的风风雨雨与他瓜葛并不多。好处落不到他头上，若是真出了问题，他也跑不掉。

就一夜寻常的夜晚，傅臻找到了他。

傅臻只问他，要了往年的账本单子。

账本单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像清音楼和金源坊这样地方的账本，都只是做出来糊弄人的。

真正记了走财算银的字条子，要么被老楼主私藏了，现在放在楼中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要么被她记在脑子里，随着人走了，再也无人能知晓。

陈平是有些算账记数的本事的，要不然不会被老楼主留下来，专门做个假账先生。

他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事实上，他想不出来，靠这样一本假账能泛出什么浪花来。

然后他给了。

浪花，不，巨浪随之而来。

短短半个月间，先是几位资历颇深的老管事纷纷请辞离去，后来那几位地方官员也变得恭恭敬敬，甚至在楼中直说了“井水不犯河水”六个字。

半月后，随着京城来的几人，又驶着马车回到了京城去，像是从未出现过。

当那一天，清音楼重新开张的时候。

陈平才知道，这一切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