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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试新染·古谱现世(1 / 1)

 惊蛰的雷声像揉碎的铜铃,在桑树林里滚了三滚,把地皮震得发颤。谢青禾踩着湿软的泥,用桑枝鞭轻轻赶着染坊墙角的新苗,碧桑的嫩紫芽尖顶着雨珠,在风里晃得像串小铃铛。这是冬藏后育出的第一批苗,根须裹着从西仓废墟里筛出的陈土,每株茎秆上都系着半片染着冰裂纹的布角——那是丫蛋的手笔,小姑娘说“这样能沾着巧劲,长得比别家快”。

“青禾姐,江南的古谱到了!”阿春的声音裹着雨气撞进来,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露出“失传染法”四个字的残迹。包上的泥点还带着河腥气,显然是从漕运码头一路跑回来的。江南织造府送来三卷宋刻本,纸页黄得像陈年的桑皮纸,最上面那卷的封皮写着“螺钿染谱”,据说这种染法需用贝壳粉调浆,能在缎面显出彩光,可关键的配比页早已模糊,只留“桑汁调贝粉,三浸三晒”八个字,墨迹被虫蛀得像筛子。

谢青禾把古谱小心铺在染坊的青石桌上,用镇纸压住边角。雨滴顺着屋檐淌下来,恰好落在“贝粉”二字上,晕开的墨迹里竟透出淡紫的痕——是林芸娘当年用茜草汁做的批注!“贝粉需用临川河的淡水贝,去壳后与桑根灰同碾,每两贝粉掺三钱桑根灰”,字迹被虫蛀了大半,却像天意般漏出最关键的配比,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染缸,缸底标着“春分前染,得天地气”,针脚般的小字里藏着股倔劲。

“老姐姐早试过!”谢青禾猛地往缸里撒了把从河边捡的贝壳粉,粉粒在淡赤金染液里簌簌沉底,遇着预先调好的桑根灰,立刻泛出虹光般的彩晕。这光比寻常染液亮得沉郁,像把碎星撒进了缸,看得阿春直咂舌:“怪不得青砚哥总说,娘的绣绷里藏着比染方更金贵的东西。”

张婶抱着堆旧绣品进来时,竹篮在门槛上磕出轻响。最上面是件残破的霞帔,缎面的螺钿纹虽褪了色,却能看出曾有的彩光在暗处流转。“这是当年给县太爷贺六十大寿绣的,”她用银簪挑开领口的线迹,里面裹着片泛黄的桑皮纸,“老姐姐说‘螺钿染要配雀金绣,才得天地光’,你瞧这针脚,每寸都藏着贝粉的亮。”纸页边缘记着行小字:“嘉靖三十一年,试染七次,贝粉需经三蒸,方得细如尘”,墨迹里还沾着点绛血粉,想来是当年试染时不小心蹭上的。

林淮山的樟木箱在廊下搁了一夜,箱盖缝里钻出几缕新抽的芽,桑种用红布裹着,在雨里泛着紫黑的光。“老姐姐的手札里记着,”他用银簪轻轻刮着箱底的贝壳粉块,那是林芸娘陪嫁时带来的,混着桑枝灰凝成硬块,“好手艺得顺天时,春分的水最软,能融贝粉的硬,染出的色才不发僵。”粉末落在染液里,立刻漾开层淡青的雾,把金红的底色衬得愈发活泛,像把春景揉进了缎面。

孩子们围着染缸蹲成圈,雨丝斜斜落在他们的粗布袖口上。丫蛋举着片刚采的碧桑叶,突然往缸里扔了进去,叶汁在染液里漫开,彩光果然更浓了些,像把桑树林的春色都揉进了缎面。“青禾姐你看!”小姑娘的辫梢沾着泥,眼里的光却比染液还亮,“加了这个,光里带点绿,像雨后的天。”

江南来的染师正用银匙舀染液细看,闻言猛地直起身,手抖得差点把匙子掉进缸里:“这就是古谱说的‘草木助光’!”他往谢青禾手里塞了支银笔,笔杆上刻着“织造府”三字,“老大人说,这谱是百年前从临川流失的,页脚的‘林记’印章,与你家老夫人的绣绷落款一模一样。”染师指着谱上的虫蛀处,“你瞧这缺口,刚好能补上老夫人的批注,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暮春的雨歇时,第一匹螺钿染缎晾在了竹架上。阳光穿过云隙照在缎面,螺钿纹泛出的虹光裹着淡赤金的底,像把天地间的光都收进了布里。王大户带着镇上的织户们涌来看热闹,摸着缎面的彩光,粗糙的手掌在布上反复摩挲,突然往谢青禾手里塞了块磨得发亮的贝壳:“我家河湾里多的是这东西,往后要多少有多少,让孩子们尽管采。”他身后的几个老织户也跟着点头,有人嚷着“要学这染法”,有人说“把闺女也送来学堂”,吵吵嚷嚷的声浪里,雨珠从竹架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像在替故人应和。

谢青禾往新订的染谱“螺钿染”页画了只雀,翅尖沾着贝壳粉,旁边写着“春分水,桑根灰,贝粉三钱,草木助光”。林淮山从樟木箱里翻出枚铜锁,是当年林府绣坊的旧物,他让银匠改造成印章,刻着“临川染坊”四字,锁芯里还藏着半片谢青砚的染方残页。盖在谱上时,铜绿与墨迹混在一处,像把新痕与旧迹焊成了整体。

夜里的染坊还亮着灯,孩子们用贝壳粉在桑皮纸上拓印螺钿纹,笑声混着染液的轻响,像支春夜里的歌。谢青禾望着竹架上的缎子,彩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她知道,古谱上的字像埋在土里的种,只要有合适的水土——临川的桑、临川的河、临川人手里的针与线,就总能发芽。那些失传的光,那些被辜负的巧思,终会在这方水土里重新亮起来,缠着新抽的藤,攀着未老的根,长得比任何时候都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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