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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姐姐和弟弟(1)(1 / 2)

 第15章 姐姐和弟弟(1) 父亲说,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都有一条蛇。

——题记

楔子

背景一:我和爷爷走在h城的一条小街上,我们将步行去参加一个追悼会。那年冬天灰暗肃穆,一九七六年的h城没有风景。人们很悲哀。一个男孩从我的身旁“倏”地跑过,他的左臂上戴着黑色“袖章”。

我问爷爷,为什么所有人都戴黑袖章,而我偏偏戴红的?

爷爷说,小孩子都戴红的。

我立即哭闹起来,因为知道他在撒谎。我弯腰蹬掉鞋和袜,赤脚站在沿街的枯叶上。爷爷继续前走。司机把我抱回街道拐角处的吉普车里。

后来仍不能原谅这个错误,觉得自己是站在外围,硬是挤不进去——连颜色也无法选择。作为补偿,司机买了一双黑布鞋送我。因为我不久就要回乡下父母家里。我想像着在那崎岖的山路上,是无法穿红皮鞋的。

爷爷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厉害。我后来才知道,敬爱的周总理死了。

背景二:母亲不久来h城接我回家。我一见面就喜欢她了,她是个美丽的女人,高颊骨,白皙,很“洋气”。我曾经为怎样称呼她讨教过奶奶。奶奶说,在学校你喊她“李老师”,回家就叫“妈妈”。

母亲带我逛街。她似乎对走路报有极大的热情,她在灰暗的h城穿街走巷,并任意停留。她叫得出各种街衢的故名。她说,这条街原来不叫向阳街,叫郝巷。她说的时候很满意。

我说,妈妈,你喜欢城里吗?

母亲好看地笑了起来。她说,不久我们还会回来的,还有爸爸和弟弟。

我们去“红旗”照相馆拍影留恋。母女俩的头紧密地相靠。那是一张普通的经典照片,照片上的母女很相爱。孩子眉飞色舞,快乐地大笑,她的眼睛大而黑,嘴巴咧得很大,露出不整齐的牙齿——人们总是根据这个来断言一个人的童年,诸如天真可爱,幸福单纯。

可事实上正好相反。人们总在犯错误。

那一年,我四岁,母亲二十七岁。

背景三:我叔叔在浙江当兵,当时正和师长女儿谈恋爱。他才十九岁,是个美男子。他生性腼腆而多情,有许多女人为他发疯。

那一年他回家探亲,顺便来乡下看我们。有一天,他顶着红头巾,挤眉弄眼地朝我冲过来,嘴里嚷着:“我是江青,江青来了。”我尖叫着滚进被子里,快乐而凄凛地大笑。这已是七六年下半年了。

关于江青,一个农民一天愤愤然地说,听说她一生和七个男人睡过觉!我父母都笑了起来,显然他们以为这是个大数字。农民仍在激愤,他觉得很不平。

我抬头看他们,装作没听懂。事实上我早就明白“睡觉”的另一种含义。此睡觉不是彼睡觉。

时间在一九七六年流得浩荡而缓慢。一件件大而空旷的事情接踵而来。人们来不及地悲恸、忧虑、欢欣、声讨。他们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显得呆若木鸡,丧失了背景。

这一年成为中国人的集体记忆。历史学家们开始总结它的含义,时代在这一年分叉、拐弯,一拨人永远消失了,一拨人回来了。一九八o年,我读郭沫若的《科学的春天》,我读得很吃力,许多字我不认识,趣味索然。然而我还是感到那文字里的希望,充满着热情和力量。

我坐在窗前读这篇文章,是在午饭后,人很饱,快要睡着了。记不起是在什么样的季节里,只觉得屋子里很冷,脚冻得冰凉。我睁眼看窗外灿烂的阳光,想起那“科学的春天”——仍很迟钝。后来一想起午后的阳光,春天,希望,绝顶认真的人——就非常伤感。我想跟那年读《科学的春天》时无动于衷的态度不无关系。

由于一些伟大而崇高的理由,不经意的念头和语气,迅疾而正确的动作,我们记住了一九七六年。它已经远去了。当时的青年正在衰老,当时的婴儿已经长大——

我之所以怀念一九七六年,附会上很多庄严盛大的政治背景和各种不相干的小事情,完全是因为在这一年里我认识了我的弟弟。

第一节

我终于回到了乡下,成为自己家庭的正式成员。一路上我忐忑不安,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那从未“谋过面”的父亲和弟弟。两个男人。他们长得好看吗?我们会相爱吗?

我和母亲搭乘驴车赶往我家所在的吴村。那是冬天的田垄——二十年前的农村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萧索、荒凉。田野里藏着一种东西,我后来从邻家姑娘苏芹那肥硕的后臀看到了相类似的东西。那时农村很好,每家都有炊烟升起,人们紧巴巴地过日子,笑逐颜开,照例也无聊。

我母亲和我说些闲话,然后问起我奶奶的情况。我顺着她的口气说着奶奶的坏话。我母亲很高兴。我们在瞬间走近了许多。我坐在驴车上,看着傍晚的原野渐渐地黯淡了下来,有些冷。我想起城市的奶奶,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五年,她是个善良的小脚文盲,视我如命根子。走的时候我们抱头痛哭。现在我在讲她的坏话,心里稍稍有些难过。

我想像着父亲和弟弟都是美男子,他们性情温和、可爱,我们处得非常融洽。我和我母亲的关系稍稍紧张一些——由于我自己也不清楚的某种原因。但我们也相爱。我要努力地维持我和她的美妙关系,融入到这家人的血液里去。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美丽女人,心情渐渐地开朗起来。

我在村头看见了我的弟弟。

那年他四岁。他跟在一群叫做“三毛”、“四毛”、“二狼毛”等男孩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路撕杀呐喊过来。我母亲叫住他,说:“这是姐姐。”他抬头看着我们,顿了一顿,又继续向前冲杀过去。在二十年前的冬天,他穿着老虎头棉鞋,开裆棉裤,屁股冻得像两只红苹果。他渐渐地落单了,仍在跑着,很吃力。我在从前的年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头,我的视野之外,更广阔寒冷的天地间。他的单薄和微小。他需要扶助。

他是个漂亮的小人儿,长着一只美丽的猫脸,大眼睛,白皮肤。我想像着,我将和这个小我一岁的男孩一起长大,衰老——他也会衰老吗?他那张美丽的、女孩子似的脸终有一天也会消失了。我们长大,有共同的记忆,负着责任,感到一种真正的悲伤。

我跟在母亲身后,回家。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落在小路上,发出“啪嗒啪嗒”沉闷的声音。我对自己说,我走在别人的年代里,那么微小,可以忽略不计。等到我们等来自己的年代,也不过像我母亲一样,要步行走很多路,面对一个无所不知的世界,风吹乱了头发——那平静里总有一些不耐烦吧?

在自己的年代里,他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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