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天，得知了李树发芽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方知驾车就飞奔到庄园，一头扑到李林里。嚯！前几天还是黑黢黢的李树林，现在枝头上已经冒绿了，星星点点的，宛如天使一般来到了人间！
方知高兴得像个孩子，掏出手机就给嫩芽拍特写，回城就给尹红和文友们翻看，急不可待地传递着绿的消息……
又过了三天，方知再次来到庄园，李林已完全变成了绿色的海洋！
压抑了一个漫长的冬天，被周围砍李子、栽葡萄的声音吵闹着，被冷冻煎熬着，此刻，也许被憋闷得太久，方知的心中就像火山要喷发一样，一首古诗句顿时跃然脑海——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他从树地里钻出来，站在高地回望处处盈绿、沸腾的李园，抑制不住喷薄的思绪，脑子里不禁又冒出几句诗来：
不恋银来不恋金，
只求冬去一朝春。
满园老树枝情乱，
绿点千裙迷煞人。
畅游完李园，在手机上记录下这首诗，奇特的是，是留李子，还是栽葡萄，这个一直举棋不定的问题，转身之间得到了解决——就在那一刻，方知决定不砍李子啦！那一刻，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金钱，而是“桃红李白花参差”的乡野生活，是“不恋银来不恋金”的一种物外境界！那一刻，他像在生活的大海上短暂迷失的旅人，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航线！那一刻，一种淡然的力量，使他挣脱了物质的枷锁，像赤裸裸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超脱了，释怀了，浑身一下子轻松了！
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尹红的时候，尹红说：“谁让你砍李子了，我不就那么一说嘛！”嗨——方知无语了，心想女人真是感性动物，情绪总是捉摸不定！尹红接着说等李树花开旺势了，我答应几个姐妹去照相，你别瞎折腾，搞得没花照！
他对尹红一向跟着感觉走、常常逆向思维的交流方式虽然不甚满意，可妻子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决定，情趣暗合，使他仍然很欣慰，毕竟，是砍李子，还是栽葡萄——这关系家庭生活前景的大事，他不能独断专行。他心里偷偷嘀咕，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才是我的老婆，要是换做别人，还不得闹翻了天！人家砍李子栽葡萄，想着法儿的挣钱，你却在这儿赏花望柳，淡定地享受什么田园生活！想到这一层，他不觉对尹红心生几分敬意，然后一个电话打给老孙，叮嘱他看住李树开花，尹红过几天要领人去照相。
方知的庄园里有一棵大杏树。十几年的树龄，个儿像榆树，冠像槐树，紧挨李园门口，位置显赫，宛如卫兵，守护着李园。每到五一前后，杏树率先开花，至六月中旬，鸡蛋大的黄杏就熟了。卵黄的时候，捏着发软，甜了就摘下来吃了，否则泛红熟透了，风一吹，就落地了，落地就摔裂了。摔裂了，不及时捡起来，蚂蚁就钻进去了，蚂蚁钻进去了，人就不能食用了。前年刚来的时候，方知两口子不明白，杏下来时，交口称赞是有生以来最好吃的水果，鸡蛋大的黄杏，甜香适度，口感柔脆，老人吃了不硬，年轻人吃了不软，尤其是与山核桃一样的形状，拿在手里像尤物，含在嘴里比香唇，使人浮想联翩，惬意绵绵。吃了一些，送人一些，没舍得都摘下来，想慢慢享用，待客人，也借机大大的炫耀一下李园的神奇。毕竟，大街上很少见到这种本地产的大黄杏，卖的都是南方运来的小杏，吃上去涩涩的，口感没法比。期间方知出了一趟差，一周回来，方卓要吃杏，他便去园子摘，到园子傻眼了，树上的黄杏落光了，风摇落在地上，摔得七裂八半，蚂蚁爬，苍蝇飞，小鸡叨，雨水泡，叫人心疼。强选出几个给方卓带回去，搞得一家人为此郁闷了好久。去年，杏刚下来，见风一摇，有掉地的，他就领着尹红和女儿一起到园子摘杏。先是站在地上够，够不着了就站到凳子上摘，站在凳子上摘不着，就竖梯子，梯子上摘不到就爬树，一手拽树，一手够果，惊心动魄的，吓得树下的尹红和方卓直担心。不过妻女多虑了，爬树对方知而言是重操旧业，小菜一碟，小时候在农村，家里穷得刚能填饱肚子，哪还能吃上水果，小孩馋，小伙伴们就常常趁夜深人静，到村子那么一两户有心的人家，爬树偷李子、摸沙果。上树也够不着了，就用锄头勾住树杈向下拽，树枝弯腰了，抬头等在下面的妻女，就跷着脚，一手拽住压下来的树杈，一手在枝头上摸杏。树梢上的够不着，就在锄头上拴个尼龙网兜，上去捅，隐藏在里面的大黄杏就“扑棱扑棱”地掉进了网兜里，沉甸甸的。实在够不到的，就晃树，最后几枚“顽固分子”就被“啪啪”地被摇落在地上了，摔裂了，马上捡起来吃，因为困久了，是满树最甜的杏。摘杏大动干戈，闹得鸡飞狗跳，给一家人增添了无穷的乐趣。一棵树，摘下来足有两纸箱，百十来斤，黄灿灿的，拍过照，就分送给朋友们尝鲜，剩下的就储藏在土豆窖里，冰箱里，能吃上个把月。开始，人们品尝了大黄杏，都不知是何物，有的说是桃，有的说是李子，总之都说好吃，赞不绝口。尹红有一个同事家的孩子没吃够，天天晚上闹着要，父亲没办法，就又厚着脸皮上门来要。尹红就把藏在冰箱里的最后一方便袋杏，一半留给方卓，一半给了同事，同事即千恩万谢地捧回家哄孩子去了。
每年园子杏花、李花盛开的时候，总会招引一拨又一拨的俏男俊女前来拍照。五一前后，杏花率先开放。玫瑰红的外衣，羞答答地脱去了，绵白的花蕊，渐渐地绽开了，气质高贵，又美丽，又大方。俨如舞会上手持红酒杯、身着亮旗袍的贵妇人，雍容华贵，气度不凡，魅力无限。杏花开旺时，像贵妇人扯着旗袍在舞池里跳舞，放得开，收得拢。到了五月中旬，满园的李花盛开了，雪白雪白的，满园倾覆了。可是杏花好似开足了，跳累了，“贵妇人”坐下来休息，端坐在园头欣赏一园的李树扯着白裙跳舞，使人陶醉的场景。李园的空隙处的几株樱桃也不示弱，俨然杏花的少女时代，鲜红的外衣点缀着洁白的花瓣，矜持、娇嫩、艳丽，给满园白色的李花当着伴娘，蹦着，跳着，逼得赏花人不得不驻足。这当儿，尾随来的波斯猫，一身白衣上来抢镜头，一边在樱桃花下“猫呜”着，一边用身体蹭着树干，碰得花枝摇曳，一幅绝妙的“猫戏花图”，自然天成，美妙绝伦！到了夕阳西下，天色将暗，身在其中，更觉人间仙境一般。尹红带着几个姐妹，带着摄影师来照相的时候，正是李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整整一个下午，一群女人像喝醉了酒，搔首弄姿，前仰后合，笑声朗朗，专为照相准备的一些旗袍等美艳服饰换了又换，你拍完她拍，她照完你照，与杏花比高贵，与李花争白皙，与樱桃花争艳丽……到血红的夕阳挂上树枝，喷薄下山的时候，一群女人几乎疯掉啦，对这人间仙境流连忘返，乐不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