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谷桡哥你还是专心点吧,若要实在无聊了也可以和瓦片讲讲话,它们肯定乐意听。”
“呵,小丫头说话还是这么一点亏都不吃。”
谷桡的离去就像到来一样,感觉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转瞬即逝的云烟,转了一圈就飘散了。
雨的规模也不似昨晚那般猛烈,反而稳定起来,成了天幕挂下的玉珠帘幕。
谷桡打量了一下自己基本全湿的衣物,索性把油纸伞往背篓里一丢,就迈步走进雨里,光看背影都能看得出心情比刚来时好多了。
方圆入眼所见,尽是茫茫一片洗过的墨迹余色,山林村落都被这场无止无休的雨拉入了一幅留白写意的绘卷。
淅淅沥沥,滴滴嗒嗒,裹挟着水汽,萦绕着淡淡的潮湿的雨腥味。
银丹远望那依旧不停歇的雨丝,有点无奈地擦掉脸上的水迹。
这雨真不打算不停了?好吧,至少房瓦补好了,终于要没事……
——“诶,有人看见我的……等等,我的锦袋呢?!”
“不在……不在……不是吧?这怎么能丢了去?!”
走到床边刚准备回去补觉的方寻真突然爆出一声嚎叫,嘴里一边不断重复着“不会吧?”,一边开始对自己的床铺周围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
银丹被那声惨呼拽了过来,“什么东西不见了?”
方寻真回过头,怔怔地说:“我,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
银丹看着他无措呆滞的表情,已经幻视他身后摇晃的尾巴垂下去了。
他疯狂在脑海里搜寻,霎时间过往回忆的碎片疯狂在脑海中蜂拥而至。
——到底在哪里?可是我明明记得最后放好的位置就是这里,不会有错的啊……
“不会它自己长脚跑了吧?”方寻真想着想着,站在原地把自己给气笑了,不敢相信事实的他扶着脑袋,一个大男人硬生生营造出了种风雨飘摇的破碎感。
“可是我还要去东寨取蝎尾糕呢……算了,先不找了。”
方寻真确实着急,可已经没时间耗着了,还是决定先把原定的步骤完成好。他正准备出房门,却被原本就围在房门口的杨飞歌伸手拦下了。
“方大哥,我替你去取,你再去找找吧。”
方寻真还想再推托,杨飞歌却斩钉截铁地止住了话题,她认真地对方寻真说:“那是你很用心做的礼物。”
也许旁人不会侧目,但杨飞歌都看在眼里。
那么多个昼夜,亲手用丝线细细把祝福编结,就连具体的纹样结式都是比对后精心挑选的。
杨飞歌教给他的只是不同的碎片,而他亲手一片一片地对比,将那些灰扑扑的残片拼凑成一面独一无二的镜,幻化为破茧的蝶。
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方寻真想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祝福都给予这位他这辈子不会遇到第二个的“奇特”少女。但他现在能做到的也不过是拿出这种微不足道的生辰礼物,方寻真始终觉得,这个注脚相较于他的感受有些太过苍白无力。
杨飞歌都看在眼里,她认可方寻真想送给银丹的祝福与心意,亦认可着这样的“方寻真”。
看似轻飘飘的肯定,让方寻真的鼻头蓦然酸涩。
他呼了口气,也回以平日该有的模样,“行!谢谢你,杨姑娘。即使没有找到也没什么,我再做一个就是了,一回生二回熟——诶,真别说呢,有可能我还会做得比前面那个好呢!”
看他这样杨飞歌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只点了点头。
……
兵分两路。
方寻真不想让银丹提前知道礼物,婉拒了银丹的帮忙,银丹表示理解,于是就跑去准备晚上的生辰饭菜了。
出小房门前,银丹好奇地问祝长生:“阿兄,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毕竟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呢,方大哥说他记得最后放床上了。”
祝长生回想着,摇摇头,“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他的礼物用一个小锦袋装着,房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人走动,按理来说不可能丢才是……”
连绵的雨声对于感官纤细的病人而言无异于灾难,祝长生这两天也过得颇为煎熬,难以入睡,根本没什么心思在意别的风吹草动。
“这两天阿兄也是……最近真是时运不佳。”银丹目光惆怅地看着祝长生眼下淡淡乌青,叹了口气。
祝长生欲盖弥彰地想伸手遮盖她的视线,“别叹气了,银丹,今天可是你的生辰。”
那只伸出的手最后却落在了少女的右肩,“所以无论如何,今天都是个好日子。我们都是为了你才费尽心思地准备这一切,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讨你欢心罢了。”
——“我们银丹又长了一岁啊。”
那双温暖的明眸浸润着喜悦,从她六岁开始贯穿至而后十年的人生,一如既往。
夏蝉冬雪,世事变迁。桃花盛开凋谢一载又一载,她却从那时起,每年都能在同一个日子里听到同一句话,和同一双明眸对望,如此清晰而直率地知道——有一个人是自己活着的意义,她的生命因他而不同。
他们站在时间之河的两端遥望,期盼着能更近一些,更亲近一些。银丹就在祝长生充满鼓励的眼神中一步步向他走去。
方才还在怅然的少女突然别扭起来,像个偷吃糖块欲盖弥彰的小孩,小小小声嚅嗫:“……我都知道的。”
有人爱我的,我都看在眼里了。
“我……一直都很欢喜。”
你们愿意为了我付出,惦记着,为了我一年又一年的筹备,我一直都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