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我玉泉水,佐我脉中河。”
“……祈求风调雨又顺,庇佑族人百事安。”
银丹双手合十,贴上额头的银旒,动作间缓缓跪在锦花蒲团上,身后众人乌泱泱一同磕头,竟震出几声闷响。
即使是祝长生也得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
山林间的鸟停在枝头,叶片悠悠地轻晃,黑珠子一眼的眼儿圆溜溜地围观一群人类匍匐于地,一言不发。
只除了那个人,格格不入,格格不入。
只有银丹没有弯腰磕头,纤瘦的身躯依然挺直。
也是,她的头冠不予许她向“凡人”一样低头。
她是蛊女,是万毒之煞、万蛊之主,亦是举世难寻的一味灵药,一颗仙丹。
她直挺挺地跪在那,但又不属于那个狂热而漠然的人群。
所有人还匍匐跪地时,银丹从蒲团上起身,摇曳着通身银串珠链往人群的方向走。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能从响动中判断她越来越近。
一声声单薄的轻响让人无端生出一种被逼近的紧张感。
祝长生也看不清她的神色,甚至都不能准确地判断他们是否对视,他只能沉默地凝望着银丹走来。
那一瞬间,好似连人群都湮灭消失了,但她又在两米处停了下来。
“起——”
“下一个环节,请选蛊王。”
银丹一声令下以后众人才抬起头,不知是不是方寻真的错觉,人群好似沸腾了起来,不像方才那般鸦雀无声的紧绷,满是人切切私语,交谈声此起彼伏。
“……这才过了一年就选下一只蛊王,上一只活得这么短吗?”
“估计是祝村长给他儿子治病用死了吧?”
“诶你别说,那确实有可能。”
“长生这后生的病也真是……不过人活着就行吧。”说话的人眼神止不住往祝长生那里瞟。
“嗐,少管别人闲事,多见见这种大场面不挺好的……”
杨飞歌的视线划过交谈的人群,刚好和方寻真对上,她冷不丁地发问:“方大哥,你知道‘万蝶谷’为什么叫‘万蝶谷’吗?”
方寻真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摇摇头,等她的解释。
“答案其实很简单,你一会就会知道了。”
她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语句就转头继续去看银丹。
祝长生心不在焉,抿着没了血色的唇角,明显没有听进身边两人的小交谈,只是翻来覆去地回想刚刚那一幕,少见的挫败又懊恼。
是太久没有参加祭典了吗,居然直接抬头和银丹对视……唉,我都做了什么大不敬坏规矩的举动,要是被阿爹看见……
银丹走回最开始站的半圆人群的之中,人群自觉地往后散开两米距离。
祝丘上前来,把手上的方盒与彩纹药瓶递给银丹。
那是一个莫约两手掌大小的深木盒,盒盖顶雕刻着几乎占据整个盖子的宝相纹,凹槽间错落地镶嵌了一种不知名的灰紫色矿石。
银丹待祝丘示意后,才打开了盖子。众人都伸头向盒内张望,发现木盒里只有三枚似叶状,两指节长,椭圆形的蝴蝶蛹,安静得如同死物。
成熟的蛹会更为透明,薄薄一层下透出混杂的颜色,身上左右勾着两个宝蓝色的细圈,形同蓝环章鱼的圆环花纹则是毒液沁染的结果。
方寻真瞬间有些如芒在背,鸡皮疙瘩猛起,甚至背上隐隐约约泛起钻心的瘙痒——该死,怎么还是虫子?
方寻真开始坐立难安了,其他地方从未见过这样品种的蝴蝶蛹,甚至让他感觉不像正常的物种,那些蓝环像是皮上耸立的毒刺,简直让他望而生畏。
一眼就能看出是不可多得的毒物。
银丹单手搓开药品的封口,铅灰色微粘稠的液体钻出,顺着细长颈被分别倒在三个蛹上。
液体甫一接触到蛹壳就开始像硫酸一样灼化,滋出细细密密的水沸腾的气声,融化了薄而脆弱的蛹壳。
大部分液体都沁在蝴蝶翅膀上,留下一圈碳黑的边缘。
蛹里蜷缩着早已羽化的成虫,内里晶莹的虫肉上下摆动,妄图挣脱束缚。
其中两只颤颤巍巍探出触角与肢节,一点点把皱得像老树叶的翅膀从剩下的蛹里抽出来,东倒西歪,尝试挥舞新生的翅膀。
双翅上有一样的蓝环花纹,蓝荧荧缀在下半翅尾,深邃似夜色睁开的一对眼睛。
翅膀展开比手掌还大一些,灰紫为底色,鳞片闪烁着炫彩贝壳一样的磷光,为其铺浮了一层浅湖水蓝与银红渐变的色泽。
那些沾了之前铅白色液体的地方反而更闪更亮,吸饱了养分来展示自己炫目的光彩。
翅膀卡顿地扇动,动作间落下些许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