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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黄河故道人家 > 第37章 泥人刘山(2)

第37章 泥人刘山(2)(1 / 1)

 第37章 泥人刘山(2) 刘山的儿子六岁了,这时候刘山才给他起了个正式的名字,叫“众活”,说是取“众人养活成人”的意思。众活以前是跟着爹吃百家饭、穿百衲衣长大的,又在地屋子里窝了两三年,有了新家,小家伙不知有多高兴,在床上打滚、翻跟头,像一只调皮的精力过剩的小狗。刘山把众活拾掇得头是头,脚是脚,精精神神的。刘山过日子的心气也高了起来,锅锅灶灶使小院充溢着烟火气。

刘山虽穷却欢快的小日子,引得邻居心痒,特别是看到被收拾得白白净净、小猴儿一样欢蹦乱跳的众活抱着刘山的脖子打滴溜,跟在刘山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乱转时,眼睛里恨不得长出手来一把把他拽过来。在门口见了众活不是揪揪鼻子就是捏捏耳朵,喜欢得不得了。

刘山的邻居叫大林,就是刘山刚来时找人帮着收拾地屋子的那个热心人,也是庄上的老户。大林几辈人都是单传,到了他这儿,媳妇嫁过来十二年还没开怀。两口子见了别人的孩子,总是眼热得不行。大林媳妇中等身材,苗条俊秀,人好心善,夜半更深时也曾幽幽地对大林说:“大林,你给我一张休书算了,过后你再找一个能给你生儿育女的人家,这样也能给恁家留个根儿。”每当听到媳妇说这样的话,大林都会生气,脸红脖子粗地说:“咱俩过那么些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是啥样的人?你把我当啥人了?啥也别说了!咱是时候还没到,时候到了,老天爷会给咱留条根的!退一步说,没有孩子咋了?没有孩子咱自己过!土地爷土地奶奶还没有孩子呢,老两口儿还不整天笑眯眯的过得才恣儿!”大林媳妇常常暗自垂泪。

大林两口子除了没有生育孩子,给谁相处都是只栽花不种刺,太阳底下走路都不踩人的影子,方方面面在庄上都能摆得住。当刘山请大先生说和盖两间草屋时,热心的大先生怕这个外乡人受欺负,自己是看着大林长大的,对大林知根知底,就把他安排在了大林家旁边。刘山盖屋时,大林里里外外忙活得比自己的事儿还上心。大林两口子起心里也把众活当儿子看,众活从这院进那院、从那院进这院,躖狗撵鸡,叽叽喳喳逗两家三个大人开心。

一天黑来人们刚刚放下饭碗的时候,月亮圆圆的,对面说话看得见鼻子眼儿,成群的孩子在外面玩闹着,偶尔夹杂着大狗小狗的叫声。

大林进了刘山小院喊声“山哥”时,刘山刚涮好锅。看到大林进来,刘山招呼道:“大林兄弟,喝过汤了?”大林说:“喝过了,山哥。怎么?众活睡了?”刘山说:“这孩子疯了一天,喝汤时就瞌矒着眼,碗还没放下就睡着了。这不?刚把他弄上床。”

刘山弯腰给大林拿个小板凳,自己也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刘山是个心细的人,感觉大林不同往日,大林虽然不是一个话头子很稠的人,但也不是一个闷嘴葫芦,可今儿黑来总是光抽闷烟光吧嗒嘴就是不说话。刘山心里有些不安,自己是个外乡人,平常说话做事还是十分注意分寸的,自己能摊上这样一个邻居确实不错,是不是自己做了啥不合适的事儿?还是众活这孩子惹他们不高兴了?要是连大林这样的人都得罪了那就不好办了,这个庄上的人还能再容自己吗?再想走,上哪儿去?好容易费劲巴拉盖的屋又不是秫莛子扎的笼子,提起来就走。刘山心里打起了小鼓。

两个大老爷们抽了两袋烟,谁都开不了口,听得见夜虫“唧唧”的声音,气氛有些闷。

雪里埋不住孩子。刘山搕了搕烟锅长吸了一口气,说:“大林兄弟,是不是有啥事?咱弟兄俩还有啥不能说的?是不是哥有些事做得不合适?还是众活惹恁生气了?”

大林说:“山哥您想哪去了?”接着又不说话。

刘山心里猫抓一样,也不知道咋再开口。

大林吭哧半天,把烟锅往板凳腿了搕了搕,说:“山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可总是觉着张不开嘴。”

刘山说:“大林兄弟,俺来恁这个庄不是一年两年了,咱弟兄俩搿邻居也不是三天两天了,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有啥张不开嘴的?”

“也不是啥大事。”大林长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看着刘山说,“只怕你是外来户,我要是那样做了,别人会骂我不是个东西!”

“啥事你说吧,大林兄弟。刀抹脖子也大不了碗大个疤!人家秦叔宝为朋友还两肋插刀呢!人活着……”刘山心里有些紧。

“其实呐,事儿也不大。”大林顿了顿,看着刘山说,“山哥,你也不是外人,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你也知道俺家的情况,三十好几的人了跟前男花女花没有一个,日子过得总觉着孤寂得慌。眼下年纪轻轻的还行,有时候想着一旦年岁大了身边没有个端茶送水的,人走了连个送到南北坑的人都没有,心里总不是个味儿,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俺屋里的一想到这事,就眼泪啪嚓地不断线。俺们这儿有个说法,不知恁老家有没有。就是说有个小孩天天在没有小孩的人家身边转,老天爷说不定一睁眼就会给这家送个孩子的,不管男孩女孩。这几天我和屋里的商量了好几回,想认众活当干儿子。要是老天爷长眼,给俺个男花女花的,你和众活就是俺两口子的恩人,咋对众活你就看俺两个人的了。如果老天爷真想断俺家的香火,俺也只想老了后身边能有个人儿。山哥,你别怪刚才兄弟我张不开嘴。俺也想了,一是你就众活一条根;二是要真成了,众活大了后会有不小的负担。山哥,你好好想想,行就行,要是不行,就当今儿黑来兄弟没来过。”大林一口气把话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卸个了大包袱似的。

刘山听完后,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哈哈大笑道:“大林兄弟,俺还以为是啥事呢!就这事儿还叫你张不开嘴?你把山哥当成啥人了?这还不是屁事一桩?你和大妹子要是觉着众活这孩子不憨不傻的俺就把他送给恁了!只是这孩子他娘走得早,俺一个大老爷们又没有细心把他料理好,这就给你和大妹子添麻烦了。”

“不行、不行、不行!”大林手摆得荷叶似的,“那哪能呢!你就这一个孩子,我咋能要呢?能让众活认俺当干爷、干娘,孩子天天两头跑着,俺就求之不得了。”

“大林兄弟,”刘山说,“俺知道你和大妹子都是好人,众活能认恁这公母俩做干爷、干娘是他的福分。中!咱弟兄俩一言为定!这两天俺就带众活上门认亲!不过,俗话说‘五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老家咋弄俺知道,在这儿该咋弄俺不懂,你和大妹子得给俺说,不能让人家看咱的笑话。”

“行!行!山哥,啥也别说了!”大林站起来向刘山连连拱手:“我和屋里的谢谢你了!”呵呵地笑着,脚步很轻地往回走,边走边对刘山说:“别送了!别送了!众活还在屋里呢!”刘山还是把他送到篱笆院的门口。

大林媳妇心神不定地在屋里、院里绞着围裙转圈子。大林进了院还没等媳妇问,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把她拉进屋里,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个明白。大林媳妇喜得“咯咯”直笑,引得屋檩上睡梦中的燕子在鼓鼓的半月形的小窝里轻轻呢喃了几声,不知主人今儿黑来遇到了啥喜事儿。两口子觉得今儿个的月姥娘是从未有过的圆,从未有过的亮。

大林和媳妇兴奋得一夜也没睡个囫囵觉,天一亮草草吃了口饭就往十里外的镇上赶,精心地为干儿子买锅碗瓢勺,又到银匠摊为众活打了副“长命百岁”的银锁。回到家里又给众活剪裁新衣,点灯熬油连夜做了一双鞋袜一顶帽子。刘山呢,入乡随俗,也到镇上扯了块蓝布,请邻居给女干亲家做条絻腰大裆裤子,只是不把裤裆缝实,留着众活认了干娘之后从裤裆里钻出来,好比这孩子似再出生一次。

第三天,大林精心办了一桌酒席请了四邻及本家长辈,一是有个见证,二是图个热闹。等刘山带着净头净脸的众活进门时,大林还放了挂鞭炮。众活给干爷、干娘磕了三个头,然后从没缝裆的裤子里钻了出来,把裤子交给了干娘。旁边看热闹的大林本家弟媳妇、嫂子便给大林媳妇打趣说笑,大林媳妇羞赧得脸红红的。大林媳妇拿出新买的锅碗瓢勺给干儿子,又给干儿子套上银锁、穿上新衣、鞋袜,戴上新帽,然后揽着他入席吃饭,认亲大礼完成。

人有个天性。孩子多的人家,因吃饭穿衣,因家庭琐事,少不了打骂孩子;没孩子的人家视孩子为天神,一旦有个孩子在身边,便百般呵护,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林两口子实在是疼众活,有一口好吃的,要塞到众活嘴里;看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了,就忙活着给众活做一身。刘山遛乡,大林两口子去地里干活时,众活就骑着大林的尿脖儿双手揪着大林的耳朵穿街而过。到了地里,众活在地头树下玩,大林两个人会给他摘豌豆大小酸酸甜甜的黑黑甜吃,摘鸡蛋黄大小黄黄香香的马蓬蛋儿给他玩。大林家的坛坛罐罐里都放着大林从故道里抓来让他玩的小鱼、小虾、小螃蟹。有时候黑来众活在大林家里玩赖不愿走要跟干娘睡,大林只好到刘山家,两个大男人就抽烟说话打通腿。

刘山总是说大林两口子太惯孩子了。刘山与大林家本来有一道篱笆墙相隔,可众活毕竟是个孩子,免不了调皮,出入两家硬是不走大门,偏偏在篱笆墙上爬来钻去。时间一长篱笆墙就被众活弄倒了,刘山和大林谁也不重新把篱笆立起来,后来干脆把篱笆拆了塞进锅底,大林媳妇俨然成了两个家庭的主妇。刘山再出门卖泥人,不光把众活交给大林媳妇,连钥匙也一并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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