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扶砚抱着沉睡的莫念，马车在即将经过青林镇时绕道，他指尖一遍遍顺着莫念的头发，眼神空洞偏执，死死盯着车门。

鸣一手中金刀翻花，动作跳脱，哼着小调，目光却警惕着周遭动静，曜灵军面无表情，一路行进。

玄七看他一眼：“留心着些。”

鸣一手中刀花一停，震出一声鸣响：“七哥多虑。”

付永年带着两个府兵走出京郊一处驿馆，与曜灵军所在仅由五里之遥，他举目张望，亦是在寻曜灵军的踪迹，

他来回走动，两圈便出了一身汗，眼下一抹浅青微微浮肿：“该快到了才对……”

一府兵上前询问：“大人，我们要不还是先回龙霓，看看城中情况再说？”

付永年脚步一停，喘着粗气，思量片刻：“好，你们随老夫回京看看，是否先前有所遗漏。”

事不宜迟，三人骡马起步，忽地发觉四周荡来寒气，似有汩汩水流，自脚下漫来，坐骑乱了脚步，慌乱嘶叫。

付永年拉不住收惊的战马，两侧骡子嘶叫着趔趄撞来，他身子一歪，马头一甩，他顺滑摔下马来。

一双寒甲铁手在他落地前一瞬将他拉起，奇稳无比，能承得起他的重量，他出乎意料，必然不是他随行带来的府兵，抬头一看，饕餮面甲将他吓了一跳，整个人蹭的一下站起来。

“顾顾顾顾……顾老？”他不自觉地往后退，着实怕得很。

顾晨潇将面甲取下，声音苍劲，笑得慈眉善目：“付大人，多日不见，还是怕老夫啊。”

付永年正了正衣冠，知道此人与前朝有旧，端了一下仪态，提防着：“顾老这雪域寒甲冻着老夫啦，这不是衣袍单薄嘛，怎敌顾老将军铁甲加身啊。”

“末将一身重甲，扛起了大炎半壁江山，冷、饿？都不能怕。倒是付大人，谈笑间……”他上下打量他，低笑，“润泽万物，自己也不例外。”

付永年拍了拍自己胖圆的肚子，坦坦荡荡：“老夫一心只为大炎子民着想，润泽什么……从未细想，倒是顾老将军，似乎掂量得清清楚楚，得失多少，都写在了镇北军的账目上。”

“哼！朝廷给的军饷一年少过一年，若不是我北域算得清楚，怕是尽数进了你们嘴里！”顾晨潇一挥手，玄甲军将领将商书桓押上前来。

商书桓披头散发，一身粗布衣裤，抬眼看向付永年时，眼中紫光一闪，手心一处贯穿伤口，残留的紫晶碎屑嵌在皮肉里，紫光微微闪动。

“陛下？！”付永年大惊失色，以为顾晨潇绑架他，“顾晨潇！你这是谋反！”

顾晨潇亦不解释：“谋反？眼下大炎危在旦夕！若谋反可解万民之危，换回百姓安宁，那也未尝不可！”

商书桓目光躲闪，对上了付永年身后两个站在骡子旁边的府兵：“看什么看？！小心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付永年定了定神：“将军若有怨言，老臣愿意为将军在朝中陈情一二，将军何必……”

“是大将军救了我，付大人误会了。”商书桓没等他说完，替顾晨潇辩护起来。

顾晨潇冷笑，上前扳了他的肩：“陛下可愿跟付大人回去？”

“不愿。”商书桓毫不迟疑，臂上血脉浮起紫色光点，“送朕回青林镇，朕要与那里的百姓……共进退。”

树影中，蕲艾坐在树梢上，轻轻哼唱南疆巫乐，微微一笑，身影淡去，化入一片空无中。

付永年闻言蹙眉，商书桓缓缓直起身，又有了些帝王模样，冷声道：“这疫症来得蹊跷，眼看京城已一片清明，可这离京城不远的小镇却出了疫病，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幸好朕潜逃出城，才得以及时发现，朕即便以身殉道，也要为青林镇百姓寻得疫症解救之法。”

付永年听了这话，浑身一震，当即一跪：“老臣愿与陛下共进退！”

顾晨潇身后，玄甲军寒气逼人，初起的温阳下，凭空凝出的水滴在甲衣上结出冰晶来，他微微转身，回望跟随他南下前来的千余精兵：“奉陛下之命，即刻前往青林镇！”

应声似响彻天际，回声不绝，商书桓睫毛颤动，强撑着紧张，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蕲艾说过会帮他，那这便是机会，他赌着那幽魂般的女子知晓此事，顾晨潇的出现便助他顺水推舟，得益者必不干净，这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事情，只要稍加煽动，必定……必定……

他想着，便兴奋起来，目光灼灼，跟随玄甲军往青林镇走去，付永年劝他上马，他摇了摇头：“将士走得，我如何走不得？”

付永年再次大恸，眼中热泪满溢：“陛下心系万民，是大炎之幸啊。”

商书桓双眼一亮，君臣相惜的戏码，这简单。

他托起他交握拜礼的手，眉头微蹙，勾起一抹笑意：“有大人这样的臣子相助，亦是朕之大幸。”

“陛下……请吧。”顾晨潇眼中有一瞬寒光涌起，他将面甲再次带上，声音从寒甲中震出，显得诡异至极，“陛下身上的星矿毒似与旁人不同，末将奉靖王之命护送陛下，定会调查清楚。”

商书桓手心伤口已全然结痂，可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如何受的伤，那块紫晶更不知从何而来，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没有任何痛觉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