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一圈以后,汤不名微笑着说道:“在座的朋友里,有不少都眼熟得很啊。”
被他看着的人勉强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一片寂静。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忽然有人坐了下去。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后来则演变成了一种趋势,那些没有座位的人则各自退到了墙角、把头重重地垂着,显得无精打采却又无可奈何。
静默中,场中仿佛刮起了一阵无影无形却摧枯拉朽的狂风。
而掀起这阵狂风的汤不名仍旧问问地站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
这正是他想要见到的景象。
然后,在狂风行将停息的时候,他又看见了一种不那么想要见到的景象。
一个人仍站着。
一个老人,一个枯槁、干瘦而又矮小的老人,眼窝深陷,脑袋上秃了大半,剩余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头发却并非银白、而是一种焦黄色。
他正用两只麻杆一样的胳膊怀抱着一柄狭长的剑,毫无惧色地看着汤不名。
见到了这一幕,那一颗颗原本低垂的头颅忽然纷纷昂了起来。
汤不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急于发难,而是先恭恭敬敬地冲老人施了一礼:“老前辈。”
“不敢。”老人的声音嘶哑而含糊,就像是其他每个上了年纪、行将就木的人一样,“你认得我?”
“在下听闻‘公孙先生’的大名已久,却始终缘吝一面、未能识荆。好在,我认识您的高足吴越,吴兄。”汤不名意有所指地说道,“他曾无数次向在下描述过前辈的风姿,在下一向心怀倾慕,今日一见,果然卓尔不——”
“你也不必跟我攀亲,更不必拿话堵我。”
公孙先生冷哼了一声,并不领情,反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汤不名的话:“我听说过你,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也该想得到我为什么来这里。”
“当然。”汤不名不动声色地答道。
公孙先生逼视着对方,眼中尽是与他外貌绝不相符的精光:“那你怎么说?”
“我已说过了,我久仰前辈大名,如果前辈想要将他带走,我当然不敢阻拦。”说着话,汤不名竟然真的微微侧了侧身子,像是要为对方让出一条路来那样。
而公孙先生在瞧了一眼那个面如土色、委顿在地的年轻人以后,却迟迟没有动作,像是颇为踌躇不决。
“怎么?”见状,汤不名含笑问道,“莫非前辈有意体恤在下,愿意让出这个机会了?”
公孙先生却不理会汤不名的问题,而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盯着年轻人说道:“你知道什么消息,就在这说清楚吧。”
举座皆惊。
“这——这好像有些不妥吧?”汤不名眉头紧蹙,赶忙出言阻止,“事关神器,就这么贸然讲出来,是否太草率了?”
“各凭本事,有什么不妥?”公孙先生反问。
汤不名轻轻皱起眉头:“前辈胸怀宽广,晚辈实在佩服。可是,如果叫这么多人一起知道了消息,不免在寻找神兵时互相算计乃至大打出手,徒增杀孽。”
“与我何干?”
这反问来得突兀而无理。
汤不名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以后张了张嘴,还想要多劝几句,但公孙先生却抢先一步、继续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拔出萝卜带出泥,人家怕的是你身后的张一尘,而我却没这么大的靠山,要是真的信了你的话,我恐怕连这道门都走不出去。‘绝不阻拦’?哼哼,也不知是不阻拦我把人带走,还是不阻拦别人来杀我。”
这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公孙先生自己仿佛也受累非轻,用力地喘了口气、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以后,他才继续问道:“你怎么说?”
汤不名还能怎么说?
他的心思已叫人说破,所谓众怒难犯,他当然也不敢再多做阻挠,只好勉强笑了笑:“前辈未免太过谨慎,以致误解了晚辈。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前辈——”
“说吧。”
公孙先生不耐烦地一摆手,然后再次看向了那位年轻人。
所有人——包括汤不名在内——也一齐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