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沙哑的、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的话语,就这么飘散在了寂静的空气里。
温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抓住的那一角衣料,瞬间就绷紧了。
顾凛川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塑。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将温年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温年看着他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缩紧。
他想松手。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近乎示弱的举动。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纸协议,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有什么资格,去挽留这个男人为他停留。
可他的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固执地、紧紧地,攥着那片柔软的布料,用尽了他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温年以为这场尴尬的沉默会持续到天明时,顾凛川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几分:“怎么了?”
不是质问,也不是不耐烦,只是最简单的询问。
温年张了张嘴,想说“没事”,想说“我弄错了”,可喉咙里阵阵的干涩和刺痛,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狼狈地摇了摇头,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却又收紧了几分。
顾凛川没有再问。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距离很近。
近到温年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他被台灯光线勾勒出的、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衣角,就那么任由温年攥着,然后重新打开了那台已经合上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的光,再次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
温年看着他眼底那片无法掩饰的青黑,看着他重新投入到工作中,那紧绷的神经,才终于一点一点地,松懈了下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全然陌生,明明身边坐着的是那个让他一直心存戒备的男人,可当指尖传来属于顾凛川衣物的真实触感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却包裹住了他那颗因高烧而脆弱不堪的心。
好像只要攥着这一角衣料,那些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让他辗转反侧的噩梦,就再也无法靠近他分毫。
这份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后半夜,那该死的、好不容易才退下去一点的热度,又一次卷土重来。
温年感觉自己又掉进了那个冰与火交织的地狱。身体里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酸痛,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意识再度变得昏昏沉沉。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近,带着焦灼。然后,他被人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后背靠上了一个坚实而又温热的胸膛。
一杯水和几粒白色的药片,被递到了他的嘴边。
“把药吃了。”
是顾凛川的声音。
温年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顾凛川的脸和头顶的光晕都晃动成了模糊的重影。
药……
他讨厌吃药。
那种从舌根一直蔓延到胃里的苦涩,总会让他想起那些独自在医院里,被冰冷的仪器和消毒水包围的、毫无希望的日子。
那是一种被放弃的、被世界遗忘的苦。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紧紧地闭上了嘴,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温年。” 顾凛川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平日里的命令口吻,“听话。”
可发烧中的人,往往是最不讲道理的。
温年固执地摇着头,那点因生病而起的委屈和脆弱,被无限放大。他就是不想吃,不想再品尝那种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