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会议室里能够面无表情地用一句话,就将他们整个团队熬了三个通宵的心血瞬间否决掉的冷酷资本家。
那个在游戏世界里走位风骚、操作犀利,即便被自己和亲友们追着轮回复活点时,也依旧能保持那份该死的从容和淡定的宿敌。
可是现在。
他正像一只濒临死亡、走投无路的猛兽。
褪去了自己那一身用来伪装的、带刺的坚硬盔甲,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腹部,展现在了自己这个他最不应该靠近的“敌人”面前。
然后,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卑微地向他寻求着最后的救赎。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温年的心上。
——他好像……
——是真的……真的很痛苦……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再也无法被抑制住。它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爬满了温年整个混乱的心脏,将他那些所谓的愤怒、不甘和怨恨都毫不留情地死死缠绕,然后一点点收紧,直到将它们都彻底绞杀成碎片。
温年那原本因挣扎而一直紧绷的身体,就在那一刻,一点点地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那只一直想要逃离的手,已经不再试图挣扎。
他只是任由那个男人将滚烫沉重的头颅安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也任由他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依赖地交付到自己身上。
温年就那么僵硬地站着。
感受着对方灼人的体温。
感受着对方沉重的呼吸。
感受着对方那一声声正透过自己的胸膛清晰传递过来的、有力的心跳。
他第一次发现。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的体温可以高到这种近乎恐怖的地步。
也第一次发现。
原来,这个在外界眼中无所不能、强大到近乎完美的男人,也会有如此脆弱、如此狼狈的一面。
此刻的他。
不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甲方爸爸。
也不是那个在游戏里与他生死相搏的宿敌。
他只是……
只是一个正在被不知名病痛折磨得毫无尊严的……可怜的病人。
温年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大团浸湿的棉花,堵得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脸色。
看着他因剧痛而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心,在自己掌心那片微不足道的凉意安抚之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舒展开来。
看着他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眼睫毛处那片可疑的湿润。
也就在这个时候。
温年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他之前一直都刻意忽略了的事情。
他想起了,在他们第一次开会时,这个男人端起咖啡杯那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指尖颤抖。
也想起了,在后来无数个被迫加班的深夜里,他那张总是比周围灯光还要更加苍白的脸,和他那双总是布满了骇人红血丝的眼睛。
还有……
还有那一次。
在深夜的茶水间里。
他亲眼看到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整板安眠药,然后面无表情地,就着一杯冰冷的白水干巴巴地吞了下去。
当时的他,只觉得这个压榨员工的卷王资本家简直就是活该。
可是现在……
一个可怕、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猜测,毫无预兆地从温年那片混乱的思绪最深处猛地钻了出来。
难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