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顾凛川的办公室的。

他只记得，当那句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地点，在我那里”落入耳中时，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至于后续发生了什么，他签了什么补充保密协议，人事部门的人又对他说了什么，他全都记不清了。

等他浑浑噩噩地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街景，车内除了司机，还有另外三位同样一脸茫然的核心同事，大家的脸上都写着同款的震惊和被迫。

“不是……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怎么突然就要封闭开发了？”程序员小张挠着本就不富裕的头发，满脸困惑，“就给了半个小时回家收拾行李，我老婆还以为公司要倒闭了呢。”

“谁说不是呢，”负责美术设计的女同事丽萨叹了口气，“我家的猫怎么办啊，这一下就是两个月。”

“没办法，甲方爸爸的要求，”项目经理王哥苦笑一声，拍了拍温年的肩膀，“温年，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顾总这个人……就是这样，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早上那事儿我听说了，他可能就是针对事不对人，为了项目进度，你……”

温年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僵硬得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能说什么呢？说这一切可能根本就不是为了项目进度，而是顾凛川——那个在游戏里被他追着杀了半个多月的“长风入怀”——对他一个人的蓄意报复？说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打包送进屠宰场的羔羊，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因为签补充协议时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右手。那张协议上，顾凛川的名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

商务车最终停在了市中心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这里是本市最顶级的豪宅区，寸土寸金，据说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温年跟着众人下了车，抬头仰望，那高耸的楼体几乎要刺破云层，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疏离的光，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渺小如尘埃的压抑感。他和其他几位同事，就像一群误入了巨人国度的可怜小矮人，被专人引领着，乘坐那需要刷专属卡才能启动的高速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最顶层的那一户。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冰冷的走廊，而是一个宽敞到近乎奢侈的入户玄关。一个穿着得体燕尾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微笑地站在那里等候着他们。

“各位，下午好。”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式管家礼，“我是顾先生的生活管家，你们可以叫我李叔。”

温年和其他几位同事全都被这阵仗给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这哪里是来加班的，这分明是闯进了哪部偶像剧的拍摄现场。

李叔并没有理会他们那乡下人进城般的表情，他只是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顾先生已经在等各位了，请随我来。”

温年深吸一口气，麻木地跟着众人走了进去，然后，他就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

如果说刚刚的电梯和管家还只是让他感到不真实，那么此刻他所看到的一切，就足以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平层公寓，挑高极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宛如繁星般璀璨的水晶吊灯，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整整一面墙被设计成了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被踩在脚下的半个城市。那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足以让任何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生出一种自己是世界之王的错觉。

公寓的装修风格和顾凛川的办公室如出一辙，冷硬的黑白灰主色调，简约而充满了设计感。但这里没有丝毫的烟火气，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像一个精致却冰冷的艺术品展览馆，而不是一个用来居住的“家”。

温年和其他同事就像一群被押送的犯人，被“请”进了这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里，带着他们那简单到有些寒酸的行李，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温年环顾四周，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紧紧地包裹住了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坐牢的。而这里，就是一座用黄金和钻石精心打造的华丽囚笼。

……

“大家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李叔那温和而又不容置喙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失神。他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房间。

“王经理，您的房间在东侧第一间，里面为您准备了独立书房。”

“丽萨小姐，您的房间在第二间，采光是最好的。”

“小张，你是第三间……”

温年安静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低着头，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他只希望自己的房间能离顾凛川那个主人的房间越远越好，最好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这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和他开一些恶劣的玩笑。就在他默默祈祷的时候，李叔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依旧是那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温先生，”他开口道，“您的房间，被安排在了顾先生主卧的隔壁。”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