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曼,你要叫我三姨娘的。”
江绪抿了抿嘴,想说话又说不出口,
他想跟她讲,这地方吃人的,
专吃眼睛里有光亮的人,一点点磨着性子,磨成个半生不死的物件,再困在院里当摆设,
可他说不出口,
“三姨娘。”
他闷声说,
但林曼总觉得他不只想说这些,
小孩子心思还挺重,她总猜不透。
“手给我。”
江绪僵硬地伸出手,那块红虾酥糖便如变戏法一般出现在了他的手心,像一块烙铁在灼他,
悄悄蜷了蜷手指,把那块糖护在手心,
轻轻的动作便要布上一层黏腻的汗,生怕人发现,还好那人没再将目光投向他。
“带我去见见你娘?”
江绪的脚步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了这句话,转身带着她往院内走。
他发现自己不大喜欢领路,她看着自己的背影,会让他忘记该怎么走路,像一台失了魂的机器。
踏进屋子扑面而来的先是暮气,屋里饶是照不见阳光,也实是比院里冷了许多,没什么人气儿。
“娘,有客人来。”
江绪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往里厢进前先出声问。
“快请进来吧。”
女人的声音清丽,只是听着便虚弱,像某一个苍白飘渺的冬。
大太太名叫裴清,是京城那顶有名的裴家的大小姐。大太太其实出落得极漂亮,只是因着生江绪落下了病,终年幽居,一年似一年消瘦,
今时今日仿似是能看见嶙峋的骨,全靠着外面一层莹白的皮肤吊着一口气,看起来才不算骇人,
只是一双眼总是空洞,像被磨没了精神头,
此时还强撑着冲林曼温和的笑。
“大太太,昨日我才入府,听二姨太说您身子不适方才没来拜会,您别怪我来迟了。”
林曼也笑着对她说,
一双有光的眼睛闪着往裴清眸中的深潭瞧,盼着从中找出一两盏星子,然而那潭深得幽黑,怎么也寻不着亮光,只是死气沉沉。
“你是叫林曼,对吧?你父亲林老爷子我是见过的。”
“那时你好像还只六七岁,藏在你两个哥哥身后不愿见人,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幽黑的潭荡起几朵涟漪,只是还无光,只有色彩翻涌,
“我自然不怪你,有二姨太在,你便是十年八年的不来见我一面,也没人挑得出你一句不是。”
大太太的语气还算轻快,只是林曼听得出那背后泛着苦涩,没戳穿。
“阿绪。”
裴清朝立在一旁的江绪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给你三姨娘问好。”
江绪动了动嘴,没说出话,
“方才在院里介绍过的,都问过好了。”
林曼笑着解围,
料想江绪也不愿意三番五次地叫三姨娘,
一模一样的话,听起来像块木头,饶是她也不爱听。
江绪又低下头,
一贯地沉默,
漆黑的眸辨不出情绪,但确是在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