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到了吗?
是因为目睹死亡而恐惧,还是因为……死的人是我,而感到一丝丝的……不适?
不,不会的。我立刻否定了自己这可笑的想法。对于嘉翊而言,我大概只是一个名字和脸对不上号的同学,一个偶尔会让他感到困扰的奇怪存在。他的震惊,或许和周围任何一个人的震惊没有区别。
甚至,可能还多了一丝厌烦——看,那个麻烦的家伙,果然用最麻烦的方式结束了。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猛地撕裂了校园上空沉闷的空气。红蓝闪烁的光刺入我的视野。
警察和救护人员几乎同时赶到。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迅速冲进人群,在“我”的身边蹲下,进行着徒劳而专业的检查。警察开始大声驱散人群,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线。
这片区域的混乱被强行遏制。
动作带来的变化,似乎惊醒了于嘉翊。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那双失焦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他的视线越过了警察的肩膀,落在了那条警戒线上,落在了线内那抹刺目的红蓝之间。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身体上。
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让他几乎要弯下腰去。他身边的同伴赶紧扶住他。
他看到了。
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总是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敢与他对视的林煦,那个可能在他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林煦,此刻以这样一种极端惨烈的方式,强行闯入了他的视野,刻进了他的脑海。
他会记住我吗?以这种方式?
一种混合着苦涩、快意和巨大悲哀的情绪,在我虚无的“存在”里翻涌。
于嘉翊突然动了起来。他猛地甩开同伴搀扶的手,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朝着警戒线的方向踉跄地冲了一步。
“喂!嘉翊!你干什么!”他的朋友试图拉住他。
但他不管不顾,又向前冲了一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脸上是那种极度震惊过后、无法理解的茫然,以及一种……我读不懂的剧烈情绪。
一位警察伸手拦住了他:“同学!后退!这里不能靠近!”
于嘉翊的脚步被阻隔在明黄色的界线之外。他停了下来,身体却还在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做。
只是站在那里,被隔绝在外,像一座瞬间被风化的雕像,望着里面那场因我而起的、再也与我无关的喧嚣。
而我,漂浮在空中,望着他。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条黄色的警戒线。
是生与死。
是永远无法跨越的理解。
是早已注定的、无声的告别。
风再次吹过,穿过我的“身体”,吹动他额前柔软的头发。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第一次感觉到这午后的风,竟如此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