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眠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或许是曾经在京城一事他怀恨在心，或许是因为她察觉了店小二的异常，亦或是杀她为了完成什么任务。江云眠已经想好了自己被杀的理由。但她不会认命，即使初见时她就见识了他不凡的身手——那时自己敌他完全没有胜算。但是她苦练了这么久的武功，说不定现在能有一线生机呢？

祁衡卿看着江云眠，她看到自己这样一面又会想什么呢？会像那些人一样，一边怕他，一边厌恶他吗？在她眼里，现在自己或许就像一条疯狗吧，又或者是一个病态的刽子手。

反正那些与他接触的人，都是这么想他的，不是吗？

祁衡卿知道自己就是祁家的一把刀，说的难听点，他就是祁家的一条狗。他小时候曾短暂地得到过亲人的爱，可是八岁以后，那个人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那个他名义上的哥哥夺走了爹娘所有的爱。祁衡卿无论做什么，爹娘关注的永远是那个人，哪怕他们知道那个人没有表面上那么善良，甚至本性近乎凶残，可爹娘依然什么都依着他。自己不管怎么努力，最多得到的只是一句敷衍的夸赞。爹娘曾认真地告诉他，他生来就是为哥哥铺路的。为了这一句话，他赴汤蹈火，皮开肉绽。

他曾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关心和爱，但后来，这些通通都被给了哥哥。他怀疑过自己，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小心翼翼，渴望那些爱能分给自己一点。他做梦都想要回到小时候。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爹娘好像都看不见他。

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怕他错了，他怕爹娘的摇头叹气，他怕劈头盖脸的指责。

所幸，他遇见了她。那时他被官兵追，是她给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她与他合作，她亲手做的桂花糕。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糕。她的善意好像没有理由。不对，可能是因为自己初见时拿着刀抵着她的脖子吓到她了……

不管怎么说，她是第一个给他带来温暖的陌生人。他很感恩，也很庆幸。

桃清重逢，他是欣喜若狂的——还好缘分冥冥中让他们再相遇。但他怕吓到她，所以他没有勇气走向她。可是在茶楼，他们又碰到了。他不想放手，但他又怕见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她会害怕，会像旁人一样厌恶他、远离他。

他鼓足勇气，才选择坦诚。

如果你也厌恶我的话，那我就放手好了。

“江姑娘，如你所见，我凶残、狠毒、麻木。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

江云眠听到这话，却没有那么怕了。她觉得，祁珩此刻更像是把自己的疤一点点揭开，不知为何，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乞求。

说不怕是假的。祁珩……究竟想做什么？

江云眠就静静地看着祁珩，她想，他应该有话要说。

“江姑娘，你知道吗？那天的桂花糕，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是第一次被人在意……”祁珩滔滔不绝地讲着，像是诉苦，像是告白。

“对了，其实我不叫祁珩。我叫祁衡卿。”许久的沉默后，祁衡卿加上这一句。

“江姑娘，为了报答你，我可以为你倾尽所有。那……我能在你的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吗？”

江云眠愣住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偏偏没想到祁衡卿其实是感谢她的。她甚至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原来，她曾经不经意之举，会有一个人铭记在心。她随手付出的一分客气，可他却视之为十分的善意。那他的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怎样一个人，才会把她随手多做的一份桂花糕视若珍宝？她有点好奇他的过去了。

祁衡卿明明只是小酌了几杯，却仿佛醉得不省人事一般，将心里的话宣之于口。

江云眠也鬼使神差般接了一句：“那扯平了。其实我不叫江芸。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云眠。”

“祁衡卿，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心心念念的桂花糕，也不过是我随手多做了一份。你看错人了。其实我并不善良。”江云眠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很不喜欢，不喜欢别人将她的行为过度美化。她不是祁衡卿眼中的善人，更不想他将自己看作所谓的“第一个温暖的人”。她没有那么好，她也不想成为什么”黑暗中的一束光“。

江云眠付了饭钱，“祁衡卿，你去找真正值得的人吧。我们就当是萍水相逢，两两相忘，各自安好吧。”江云眠说的时候没有去看祁衡卿。

她如果回头看，就会看见祁衡卿无奈的笑和自嘲的摇摇头。

但她没看他，她只听到了一个淡淡的“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