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萧寰便留在了紫宸殿偏殿。
楚昭似乎真的将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笔墨奴仆,每日大部分时间让他待在偏殿整理文书、研磨铺纸,偶尔会像那日一样,抛出一些尖锐的、关乎前朝旧事或当下政局的问题,语气玩味,像是在逗弄爪牙下的猎物,观察他的反应。
萧寰的回答始终谨慎而克制,就事论事,不露半分私情与破绽。他沉静得仿佛一潭深水,无论楚昭投下怎样的石子,最终都只泛起细微的涟漪,旋即重归沉寂。
他手上的伤在林珩每日一次的更换药膏下,愈合得很快。那两套承诺的合身衣物也送来了,依旧是灰扑扑的奴仆样式,但布料柔软了许多,尺寸也恰到好处,至少不再让他因衣不蔽体而倍感屈辱。一日三餐虽简单,却也能果腹,不再是掖庭那馊冷的食物。
这些细微的改变,并未让萧寰感到安心,反而让他更加警惕。楚昭的耐心和这种“养宠物”般的姿态,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的目的。
这日午后,窗外飘起了细雪。
楚昭批阅奏折似乎有些疲累,丢下朱笔,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里,闭目养神。殿内一时只剩下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窗外簌簌的落雪声。
萧寰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覆了薄雪的红梅上,神情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在大燕的东宫,每至雪落梅开,他也会这样临窗而立,煮雪烹茶,与幕僚商议国事,或是独自静享片刻安宁。
而今,景相似,人已非。国仇家恨,身世飘零,皆系于这方囚笼般的殿宇,系于眼前这个闭目假寐的帝王一念之间。
“看什么那么出神?”楚昭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他并未睁眼。
萧寰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回陛下,在看雪。”
楚昭缓缓睁开眼,视线掠过萧寰沉静的侧脸,又看向窗外的雪景,淡淡道:“倒是好兴致。”他顿了顿,忽然道,“过来,给朕按按头。”
命令来得突然,且内容超出了“笔墨奴仆”的范畴。
萧寰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依言走上前,绕到宽大的椅背后。
楚昭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只是在等待服务。
萧寰抬起手,指尖微凉,迟疑地落在楚昭的太阳穴两侧。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主动地触碰这个男人。指尖下是温热的皮肤和其下平稳搏动的血脉,代表着绝对的权力和力量,也代表着覆灭他家国的仇恨。
他收敛心神,摒除杂念,开始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他并未学过这些伺候人的技巧,动作难免生涩,只是凭着本能和一丝模糊的记忆——似乎很久以前,母后疲惫时,他曾这样笨拙地为她按过。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力道却出乎意料地适中。楚昭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乎颇为受用。
殿内暖香馥郁,混合着楚昭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书墨气息,无声地萦绕在两人周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暧昧。
过了一会儿,楚昭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倒是会伺候人。”
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萧寰动作未停,声音平淡无波:“陛下谬赞,奴才愚笨。”
楚昭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萧寰的指尖渐渐染上了楚昭皮肤的温度,那温度似乎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让他有些不自在。他能清晰地看到楚昭墨黑的发丝,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此刻紧闭着、却依旧透着凌厉压迫感的眼睛。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男人。哪怕他此刻看起来如此放松,也仿佛一头假寐的雄狮,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不知按了多久,萧寰的手臂开始有些发酸。就在他以为楚昭或许已经睡着时,对方却忽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