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爬起来送豆腐,一天3文;帮人挑粪水下肥,一天1文;如果撞上有木匠要送打好的家具,从城南背到城北,多的时候能赚3文。”
近乎残忍的数字。
“我不能看着爸爸去死吧。”
白城扭头看他。
小孩盘腿坐着,面色很平静。
“爸爸越来越瘦,后背上的骨头都快戳破皮肤了。”
“挨打的时候,捕吏每一次每一次都重复着一样的话。”
“烦得像是恼人的苍蝇,嗡嗡嗡嗡让我好好工作。”
“可钱根本不够啊!药很贵啊!”
“我只是想把父亲治好,我有什么错?”
“我从早上就出门去送豆腐,忙到凌晨回家,钱还是不够啊!”
“那些该死的武士一顿饭就能吃掉父亲好几天的药钱。”
“我偷又有什么错?”
“穷人连活下去都不被允许吗?”
“受的偷窃的刑罚根本不重,就算被鞭子狠狠抽打,就算骨头被打断,我都能忍受。”
“爸爸根本不是累赘。”
“他又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根本不在意这些,偷也好抢也罢,我只想要治好爸爸,哪怕死了都没关系。”
狛治走到白城面前,抓住了他的袍子,蓝色的瞳孔裂到最大,仰头问他,“可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道歉呢?明明爸爸什么都没有做错。”
“为什么会死呢?明明他连一只蜘蛛都舍不得杀。”
“又为什么要丢下我离开呢?明明我一点都不觉得苦,我很擅长忍耐,我还能继续忍耐下去,忍耐到长大,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自杀!”
“为什么当时,我不在他身边!”
“为什么我连父亲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出门之前,他还好好的摸了我的脑袋啊!”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才11岁,一米五的个头,眼眶里没有眼泪,仰头看向白城的蓝色瞳孔里,痛苦近乎满溢出来,眼底尽是不解的疑惑。
“因为他爱你。”白城抬手,轻轻落在狛治的头上,“就像你爱你父亲,愿意为了他去死一样,他也爱你。”
狛治茫然抬头。
“所以才一直道歉,才克服了对死的恐惧,才不舍得你再为了他继续忍耐下去了。”
“可……忍耐有什么不对吗?人生下来不就是来忍耐的吗?只要父亲还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好,我不想一个人留下来。”
“他又怎么舍得坐在病榻上,看你早出晚归去给人挑粪去受尽冷眼。”白城蹲了下去,半跪在地上,捧着狛治的脸蛋,跟他对视,“没能让你拥有一个无忧无虑去玩耍的童年,他一定很自责。”
“他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他很爱你。从始至终,都很爱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父亲一定是感激狛治的。”
是的,一定是因为感激而愧疚。
而不是觉得狛治偷窃,责怪他让家族蒙羞。
白城掌心的温度沁入皮肤,就一瞬,短短的一瞬,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然后就一颗接一颗连成串地往下砸。
狛治听到白城说——
“这不是你的错。”
“是这个社会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