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只觉身体一轻，惊呼卡在喉咙里，人已经狼狈地跌落在库房外的杂物堆上，摔得七荤八素。

紧接着，玉堂春自己也极其灵活地一缩身，像泥鳅一样从窗口钻了出来，落地无声。

几乎就在同时，库房大门方向传来了李公公疑惑的叫声：“咦？门怎么开了？有贼？！”

玉堂春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陈珏，低声道：“快跑！”两人也顾不上形象了，沿着来时路，玩命般地向永巷外跑去，身后隐约传来老太监嘟嘟囔囔的咒骂声和重新锁门的声音。

一直跑到远离永巷、相对安全的宫道附近，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陈珏惊魂未定，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浑身都是灰尘和蜘蛛网，狼狈不堪。

玉堂春也没好到哪里去，那身昂贵的绛紫色锦袍沾满了灰，头发也乱了，但他却看着陈珏那副惨样，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殿下，您现在这样……可真像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他笑得前仰后合。

陈珏又气又窘，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眼前这人的嘴缝上！但奇怪的是，经过刚才那惊险又荒谬的一幕，他心底那沉重的恐惧感，竟然消散了不少。

这个玉堂春，虽然行事荒唐，言语轻佻，但似乎……并无恶意？甚至还救了他？

“今日……多谢玉公子。”陈珏喘匀了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尽量维持着皇子的仪态，虽然效果甚微。

“谢什么？”玉堂春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用扇子替陈珏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动作依旧轻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何况是帮殿下您这样的小美人儿……啊不，是俊殿下！”

陈珏刚生出的一点感激瞬间又被这话噎了回去。

“不过殿下，”玉堂春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眼神却意味深长，“下回要是还想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记得提前叫上我。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也危险。毕竟……”他拖长了调子，“这宫里，想吃掉小白兔的大灰狼，可不止一两只哦~”

说完，他对着陈珏眨了眨眼，也不等陈珏回答，便哈哈笑着，摇着他那把已经沾了灰的玉骨扇，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陈珏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摸了摸怀中那张拓印着关键信息的薄纸，又回想刚才玉堂春那看似玩笑却暗含警告的话语。

这个玉堂春，到底是什么人？他出现在那里，真的只是巧合吗？

陈珏发现，这皇宫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而他自己，似乎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陈珏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漱玉宫，紧闭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方才永巷库房中的惊魂一刻，以及与玉堂春那荒诞不经的遭遇，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却又真实得让他后怕。

他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让他混乱燥热的思绪稍稍冷静。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怀中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薄宣纸，拓印的墨迹有些模糊，但关键部分依然可辨。

“永熙四年，九月十七。质女姜氏，突发恶疾，呕血不止。值守宫人报于掌事太监王德。王德禀于……墨迹……延医不及，丑时殁。”

他的指尖死死抠着那团浓黑的墨迹，仿佛要将其抠穿，看清背后隐藏的那个名字。

王德。还有那个被掩盖的、接收禀报的人。

这就是突破口！

激动过后，是更深的凝重。王德是当年的掌事太监，如今十几年过去，他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又在何处？是荣休出宫，还是早已被灭口？而那个被掩盖的名字，能量极大，能轻易抹去宫廷档案的痕迹，其身份必定非同小可。元璟的嫌疑，依然最大。

他必须找到王德，或者至少查明王德的下落。但这谈何容易？他在宫中毫无根基，唯一能用的只有小允子，而调查一个十几年前可能就已消失的老太监，远超出一个低等小太监的能力范围。

**他需要帮助。**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

找谁？二哥陈淮湘？他手握资源，且对追查真相有执念，或许能理解自己。但二哥性情大变，阴郁难测，且与徐家绑定，利益纠葛复杂，贸然求助，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他觉得自己母亲的死牵扯过深，是否会为了自身利益而……？

找丞相秦奏？他看似公允，维持平衡，但他会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皇子，去翻一桩陈年旧案，得罪可能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吗？可能性微乎其微。

找……元璟？这个念头一出，陈珏自己都打了个寒颤。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思来想去，他竟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寸步难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下，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他陷入绝望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玉堂春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以及他最后那句看似玩笑的话：“……这宫里，想吃掉小白兔的大灰狼，可不止一两只哦~” 还有他之前展示出的、用钱开道的“强大”能力……

江湖势力？玉家？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玉堂春看似荒唐，但其背后的玉家拥有庞大的财富和江湖网络，或许能做一些朝廷规矩之内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暗中寻人？

而且，玉堂春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屡次示好，虽然方式令人瞠目。找他帮忙，风险极大，此人深浅不知，但或许是眼下唯一一个可能的选择？

陈珏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次却是因为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他必须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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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湘王府书房内的气氛，同样凝重。

陈淮湘面前摊开着一张京城详细舆图，他的手指正点在城西那片鱼龙混杂、被称为“鬼市”的区域。